友誼

跟雪兒同桌好長時間,彼此都沒什麼話說。她是那種不太愛說話的女生,而我,更是能少說一個字是一個字。用老班的話說那就是天聾遇到了地啞。我沒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女孩之間,走得太近了,是非也就多了。所以,我在班級沒什麼朋友,我也不需要什麼朋友。

只是,有時候,會有點悶,心裡有些話,不知跟誰說。比如,我看到老爸在街口跟一個很妖嬈的女子勾肩搭背,比如,老媽在家裡常常偷偷喝酒,再比如,我有一點點喜歡靠牆坐的那個男生,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真像電腦里清透的行楷字。這些話,悶在我的心裡,像一粒受了潮的種子,會發霉,再也發不出芽來的。

終於,我唯一寄予希望的考試還是考砸了,我重重地跌出了前十名。那天中午,所有的人都去吃午飯了,我趴在課桌上,使勁地忍,忍著忍著,還是哭了出來。

一隻手落到我的肩上,我本能地站起來,往外走。她說:“小惜,想哭,就哭吧,忍著多難受啊!”我從不知道雪兒的聲音這么好聽。我抬起頭,看到她的手裡拿著便當。她說:“我知道你心裡難受,所以……”

那天,坐在校園的長椅上,我心裡那些話像長了翅膀的鳥,爭先恐後地飛出來,我說:“雪兒,活著真沒勁,人都是自私的對吧……”

雪兒笑了,她說:“小惜,你看那些陽光。”我抬頭,陽光從濃密的樹葉縫隙里疏疏落落地漏下來,斑斑駁駁地打在我跟張維的臉上。張維說:“生活就像此刻的陽光,會被遮住,也仍會照亮我們。小惜,你聰明又漂亮,所以,才給你一點考驗的。”

那天,我說了很多話,雪兒聽了,總是輕言細語就把我的偏激化解了。上課鈴響時,我說:“雪兒,我從不知道你是個這么能說話的傢伙。”雪兒有點害羞地笑著說:“我也不知道那么高傲的雲惜有這么多煩惱。”整個下午心裡都是暖暖的,偶爾轉頭,跟雪兒相視而笑,覺得心裡不那么孤單了。

可是,第二天,我就很後悔自己那樣魯莽了,怎么能把自己家裡的事都說給她聽呢?萬一她是個大嘴巴那可怎么辦?我進了教室,雪兒綻開一張笑臉看著我,我面無表情沒理她,坐在座位上掏出書來看。雪兒沒有再跟我說話,從前這樣沒有任何問題,現在卻有些彆扭了。

下課,我結結巴巴地跟雪兒說:“昨天……我跟你說的那些話……”我的目光碰到她清澈的目光,突然很羞愧。她笑了,眼睛彎成了小月牙兒,她說:“小惜,你放心,我什麼都沒聽到。”

她說:“小惜,朋友有時就是一粒維生素,你需要時,給你。不需要時,她只是一粒彩色的小藥丸,對你沒害的。”

我想我的臉一定很紅很紅。十二歲,我終於有了一個維生素一樣的朋友,她告訴我生活再怎么艱難,也終會有陽光落下來,她說:“不說話,不代表什麼都不想說。”她說:“想維生素時,就叫我。”

那一年,我開始張開懷抱,接納人群。

那一年,我變得很愛笑。

那一年,我終於不再惜字如金。

然後呢,老班說:“負負得正,天聾地啞碰一起,絕對抵得過五百隻鴨子那么吵。”我跟雪兒笑,然後張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