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家在一個斜坡上,大院就在屋子前面,閒來沒事的時候,外公總喜歡端著茶葉到大院裡曬,也看看大院前的那兩從楊蒿和梧梓樹,很是愜意。
楊蒿和梧梓樹都在大院下的平地里,舒舒服服地待在那裡很多年了,從我去外公家起,他們就已經長得挺盛了。外公家栽的楊蒿很有特色,楊蒿都是排隊排整齊的,分別栽在兩邊,中間留一條兩米多的小路,每當從外邊走進來時,它們就像一個個紀律嚴明的士兵,挺直了腰桿,以此來歡迎外來的人,所以,每次我走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地走慢些,這樣會更有范,仿佛自己就是來閱兵的將軍,別有一番成就感。外公也很愛這些楊蒿,每天早上起來幫它們修枝剪椏,有時還要用手在上面撫摸著,仿佛這就是他的孩子。也是啊,外公的女兒多,大了,都嫁了,現在就兩個老人了,沒事也就來撥弄撥弄。楊蒿和梧梓和我都有這著深厚的感情。記得剛去外公家的時候,就對這個很是感興趣,待在楊蒿地里待了幾個時辰,也沒有和人交往那般的陌生。楊蒿,相信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鬼,包括我,後來母親告訴我,它可以產姜,也就明白了些。楊蒿並不高,頂多長半米多高,些許是沒有形成層吧。
楊蒿,按說也沒有什麼好玩的,但在夏季和冬季還是別有一番趣味的。每當知了在樹上叫囂的時候,楊蒿的春天就來了,楊蒿地里總會住上些昆蟲,比如青蛙啊,鼠婦啊,蟋蟀啊,到夜晚的時候,它們便在地里開著各自的音樂會,不需要門票,也不要唱歌的設備,震震嗓門,抖抖翅膀,便是一曲好歌,我想這是專為農村里備置的,城市裡的人還真不屑這個,如果叫他們來聽,會說“這什麼破音樂,浪費時間,我分分鐘鍾幾百萬上下呢”。那也沒有什麼,君不賞,自有其樂,搬個小凳,握把蒲扇,再泡上一杯農家茶,坐在高高的大院裡,盡享這夜晚的清風,盡聽這晚會的舞曲,盡品這幽澀的清茶,也獨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嘛。品完了,唱完了,前方電筒亮晃晃就過來了,幾盞老式電筒便是這鄉村夜晚的風景。吆喝幾聲,用用手比劃比劃,便一一鑽進楊蒿地里,去抓明天鬥蛐蛐的將軍。這種活我是不參加的,那癩蛤蟆什麼的都太嚇人,膽小,也就乖乖待在小路上,聽這他們“抓到了,又抓到了"的話語,縱有再多抱怨,也不得不服,這不能怪別人,自己無能。但不出力還是會有的,農村裡的孩子,太天真,太無鞋,也就不會在意少那么一隻兩隻了,蛐蛐拿在手裡,也不用說什麼謝謝,但心裡也牢牢記著。大家打著電筒,往臉上照,一個個都笑了,笑出了黑夜,也笑出了塵世,這是我現在一直期盼的笑,如果可以,我寧願花大價錢再買回來。小手裡,摸滿了泥巴,也不管什麼衣服,往衣服上搓搓,也就走著,跳著回家了。冬天裡,楊蒿的綠葉也並不枯萎,反而顯得更蒼翠,也更誘人,仿佛就等著我們去與它一起玩耍,一起嗨皮。雪從碧藍的天空飄下來,落在楊蒿從里,靜靜地躺在這,躺在這匯成一個個雪球。約好的夥伴都穿著厚棉襖,戴著皮手套,再加一條長到腿上的圍巾,實在有些風趣。一隻只小手在楊蒿從上摸索著,往兩邊的營地運,待會難免有仗要打,但趣味肯定遠遠超過其他地方的。雙方彈藥存好後,便開始架設備了。兩邊都有一台投石車,這是很早就準備好的,用竹製成,外加一個底座,就ok了,只要深深插入地下,便準備好了,這些工序都不難,村裡的孩子大都會的。除此以外,雙方還各有一把槍,這種槍啊,很特別,是專門用來打雪的,整村只有村頭的張大爺會,這兩把槍,還是拿三十個雞蛋換的,但他做的,我們放心,質量絕對沒得說,也就物超所值吧。我們需要準備的也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分配和環境因素了。
環境猶為重要,外公家的左邊是一片梧梓樹,冬天的時候,枝葉還很茂盛,誰在這,就勝利了一半。另一半是些果子林,大都成了光桿司令,就剩幾根光禿禿的枝椏了,看上去實在有些寒磣。也沒有人真心想到在這裡部陣地的。一旦確定,就只剩分配了,以上說到投石車和槍的人選就猶為重要了。投石車往往要找那種身子小而瘦的,因為投石車是裸露在外的,實在是被打的好目標,所以小而巧的人比較靈活,也能隨機應變。至於槍嘛,當然要找個能耐大的,槍法不準的就甭想擔此重任了,而且槍一般是在梧梓樹和楊蒿從里用,也就有了更高的要求。槍好不好,關鍵得看子彈,總共有兩種型號的,一種是方塊型的,主要用在投石車,所以子彈塊頭也相當大,威力自然不必多說。至於槍嘛,是用直徑大概3厘米的雪球,村里大多小孩由於玩的多了,拿捏還是差不多的,而且這種都是有專人檢驗的,不合格的全扔嘍,畢竟槍還是挺不容易得到的,子彈的好壞會嚴重影響槍的可用年齡。
萬事具備,也就準備開戰了。規則就是被雪球或炮彈打中就退出,不得繼續遊戲。村裡的小孩都很實誠,從來也不會說被打中了,還混在隊里的。直到打敗所有的敵人,就可獲勝。戰爭一想,並不是立馬火炮,雪球亂飛,這樣會吃大虧的,因為彈藥還是有限的,一旦用完,就得被打,還是很不划算的。所以,英明的指揮官都知道,不可莽撞,要用腦子。一旦決策確定,就行動起來。
天空里,飄落著雪白的梨花,混雜著從空中掠過的飛彈,沒有硝煙,沒有傷亡,這是一場和平而友好的戰爭。只見在一片綠葉的掩映下,伸出一根黑色的槍管,不時射出一發發潔白的炮彈。投石手放上方塊彈,手把竹往下一壓,再一放,便啪一聲落在對面的土地上,海不時躲躲閃閃,以避免敵人的轟炸。指揮官則帶著其餘人等,在楊蒿地里潛伏著,移動著,有時掩在從里,和敵人來一場陣地殲滅戰。一旦損失慘重,便採用朱和毛推薦的游擊戰,兩面包抄,側面突圍,火力壓制,讓敵人成了丈二和尚,慌了陣腳。待一番激烈的交戰後,便會分出勝負,當然,如果實在受不了炮彈的轟擊,投降還是可以的。也有一種更輕鬆的,在對方安排間諜,當然,這得有一個局外人來設,其他人都不能知道,兩個間諜也互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其他隊員也會知道自己這邊有一個間諜,也就時時提防,使整場戰鬥更富有挑戰。
夜裡,風吹拂著楊蒿和梧梓樹,綠葉伴著風浪發出簌簌的聲音。眼前,仿佛我提著小凳,沁著農茶,在雪花中一賞這楊蒿與梧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