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作伴

我說的青春作伴,既不是杜甫喜聞戰亂平息後捲書攜妻的“青春作伴好還鄉”,也不是說而今青年人卿卿我我的情愛歡欣,而是指我等步入老年之人對青年時代夥伴的深擎友情。本來么,人生最珍貴的年華是青春,而與我共度青春的夥伴,也是我青春的組成部分。焉得不常作懷想呢!

金秋十月,我踏上中原大地,開始我的訪友之旅。

首站去洛陽訪同學懷慶,記得當年我畢業分配去成都,他分配到洛陽。在北去的列車上,他們中途先下車時,我們曾依依惜別相約再見。別後我還寄了首小詩給他,上面還有“洛水河畔君應記,夜別洛陽燈如晝”的句子,誰想到這一別就整整四十八年!

四十八年未見了,今日見面,仍覺眉眼依舊,性情未改。我們談學校往事,聊事業理想,說妻子兒孫。經過中國空空飛彈研究所門口,他說他在這裡整整幹了四十八年,至今還在發揮餘熱。他回憶戀愛時,準岳母曾嫌他貧寒,妻子卻認定了非這個窮小子不嫁。他說年青時忙事業常出差,有次小孩生病發高燒時他妻子想和他聯繫,卻因地址保密,連領導都沒法找到他。還是那樣的書呆子,還是那樣的真性情。我們似乎從來沒有分別過,還是這樣的心氣相通。

而今我們一起站在洛水之濱,夕陽照得龍門石窟仿佛鍍上了金邊。還能有多少好年華,還能有多少夕陽美?珍重了,老同學!

我去石家莊找國柱,國柱夫婦是我在成飛的同車間好友。前年曾有人冒充我與他們聯繫,說我要去石家莊看他們。倆口子到火車站接了半天未見人影。後又接到電話,說“我”出事了,要他們寄三萬元錢過去。夫婦倆越想越不對,最後才明白是碰上騙子了。這次我去石家莊先打電話給他們,他們還有些將信將疑的,直到車站見了面才放下心來。我說假的太猖獗了,我真的那能不來呢!

他們全家在國際飯店設宴招待我,看到而今他們的生活如此好,我不由得想起了往事。國柱是我們中間最早成婚的,婚後沒地方住。我們打聽到廠區邊緣有一間破平房,已有不少人想打它主意。好象是謝元山帶的頭,我們兄弟們就呼嘯而去,人多勢眾占了它。後來還用紙糊了牆,做了國柱的新房。這己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事,至今提起了,恍如隔世呢!

國柱長我幾歲,這幾年因有糖尿病腦萎縮,變得不愛說話了。我這次去他還是很高興,親自陪我去水上公園遊玩。我那天去市內回來,在公車上就看見他戴著墨鏡坐在街沿上一輛一輛地等車,他早早就在這裡等我了,為的是怕我迷路。什麼叫兄弟,這就是啊!

到河南新鄉時,峰子和長印到車站接我。三十年沒見了,如不是事先有精神準備,恐怕走在路上會錯失呢!長印還好,峰子臉上己開始有皺紋了,增加了點滄桑和堅毅。他帶我去看望志綱,未進門就喊道:“快看誰來看你了”!志綱回過頭來,似乎並沒有眼神交流,原來他己半癱半瞎了。看著他由妻子攙著一步一跳地下樓上飯館,還大聲地開玩笑中氣十足的樣子,根本沒有一點自卑自憐,我真是既悲且喜。

我們這一代人,青年時代正值文革,峰子和我是同車間的戰友。我們一起激昂過,也一起迷惘過。難忘的歲月結下深厚的友情,今天,我在他簡陋的小廠房宿舍里,就著鹹菜喝玉米碴子,覺得分外的親切和溫馨。第二天,我們一起驅車到120公里外的河南璞縣看望我們共同的朋友曹大學,這位專攻航空鉈鏍儀表的高材生在文革中分到我們車間當了個普通鉗工,成了我們的好朋友。汽車開了四個小時,在路口我們見到了己有稀疏白髮的他己等候多時,一見面我們就相擁在一起。他笑著對我說:“記得么?春雨綿綿夫外出”。我說錯了,應該是春雨綿綿妻獨宿。他說,夫外出和妻獨宿不是一碼事嗎?我說一個直白一個含蓄,當然境界不一樣,我們又像三十年前一樣抬起槓來。大家不知道我們爭什麼,我說這是我當年曾給他猜過的一道謎啊,謎面是春雨綿綿妻獨宿,謎底是一字。這么多年了,他還記著這件事呢!在飯桌上,我們談笑風生,妙語如珠,曹大學端著大海碗高興得連說:這么難得的相聚,應該和詩一首啊!。

回新鄉的高速公路上,峰子說前面是河南濬縣出口,去大伾山可看高達八丈的北方最大的大佛,問我去不去?我說己下午四點了,就不去了。開到距出口500米處,峰子又問我去不去?我說不去。200米了,去不去?不去。100米了,去不去?話未問完,我大叫一聲:去!司機一激靈,一轉方向盤拐了下去。

這一刻,我覺得我又回到了青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