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瘋了

試卷傳下來了。上面用紅筆清楚地標誌的分數是“133”,遺憾的是滿分是200分,更遺憾的是分數旁邊的名字是我的。

我看了看兩邊,嗯,還好,沒人看到。於是我迅速把試卷塞到了桌子底下並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力氣狠狠撕了一把,然後漫不經心地看著講台上的老師。

王老師,性別男,年齡不明,不過年紀似乎很大了,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科學老師。他的頭髮白得跟用油漆漆過一樣,不過他總是把它們染成黑色。他的衣服用一種20世紀末的方式塞進了褲子,顯得一絲不苟、嚴謹認真、低調深沉有內涵。

不過只要他一開口,這些形象就全毀了。事實上他喜歡講笑話,冷笑話、熱笑話、不冷不熱的笑話,以及又冷又熱的笑話。

“我以前教過一個學生,”王老師用一種老年人回憶過去的口氣說道,“他參加了一次演講比賽。他天天努力練習,有的時候他站在大街上練習,旁邊晨練的大媽聽得熱淚盈眶。他還在晚上練習。他演講得實在是太好太好了。後來他參加了比賽。他走到台上,開口念道‘紅葉瘋了’。”

他頓了頓。

“頓時,台上台下一片山呼海嘯的掌聲。”

他講這個笑話的目的是告訴一個站起來就說不出話的女生不要緊張。事實上這個笑話本身不好笑,但王老師笑殘了一大批同學,並且過了15分鐘還有人在偷笑。那個人就是我。

王老師還喜歡整人,他曾經用一支口溫計和一支肛溫計把幾個同學整得團團轉。

我很少為我的科學成績感到苦惱,至少在快中考之前是這樣的。記得中考第一次進考場之前我還在看貼在牆上的教職工表。王老師在照片裡穿的是一身黑,頭髮也是烏黑的。“王老師年輕的時候肯定很帥。”旁邊有人說道。

不過以後可不會再有人這么說了。

“王老師死了!這怎么可能?”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我已經是一個高中生了。長達兩天的時間裡我都沒有相信王老師已經去了,雖然那個同學講得繪聲繪色。王老師上課的時候被一個不做作業不聽課的學生氣得夠嗆,心臟病突發,在夜裡過世了。

不過,這則訊息被證實的時候,我都奇怪為什麼一點也不難過。最多就是因為故事的幾個細節有點替王老師心疼。王老師是被一個學生氣死的。那個學生不做作業,上課也不聽講,這神一樣地符合我的特徵啊。如果我再晚生一年,氣死王老師的人會不會是我呢?

我走到家門口,剛好遇上一陣陰森的大風,楓樹上面的紅葉瘋了一樣地稀里嘩啦衝到地上,有的還來了幾個華麗的轉身,掉到地上還故意驕傲地發出“啪”的一聲。不過紅葉摔倒在地上的姿勢再華麗總歸還是摔了,而且很有可能摔死了。我看見家門口的紅葉瘋了一樣地一層一層疊在地上,這在一個四合院裡相當常見,尤其是在一個缺乏清潔工的四合院裡。

很有可能,這些摔死的紅葉生前曾經和我有那么一丁點或者一大點聯繫,但它們的死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有什麼理由懷念它們呢?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它們還是綠葉的時候,長在樹上的姿勢應該很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