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謊言

我不是個好孩子,最起碼不是旁人眼裡一貫的好孩子。大人們不住地誇我孝順懂事,老師們總表揚我聰明勤懇,同學們羨慕我文采飛揚,朋友們嫉妒我家世優越……然而,這一切不過如此。從小到大,在這樣一個一百多人的大家庭里,耳濡目染,就薰陶了這樣一個我。可是,一個不會拒絕別人,一個“海納百川”的人,難道就沒有了青春期的叛逆嗎?

我不相信神話,但我也有自己的幻想。我喜歡武俠,喜歡古典的風韻,喜歡亭台樓閣,喜歡詩詞古曲……悅子說我多愁善感,但我不信。相比而言,我反而覺得她更是如此,瘦瘦的,眼神中總帶著一抹常人猜不透、看不清的深邃,好在這正好符合了她前三甲的高端身份。

我心高氣傲,受不了自己的大起大落,受不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折磨。國小的我,是班裡的佼佼者,是全班的焦點,是同學們公認的才女。成績名列前茅,又是班幹部,六年來何嘗不是叱吒風雲的人物?然而,每當親身經歷後,才發現世界原來這么大,茫茫人海中,我何嘗不只是個渣?來到了國中,除了從小養成的好習慣,除了從不吃零食、學習自主自律以外,就只有突然一鳴驚人的作文可以拿來手中炫耀,在班主任兩眼鋥亮的犀利目光中,我被逼到大氣不敢喘的地步——沒有什麼值得我誇下海口的,更沒有什麼能夠使我繼續閃耀在學習的戰場中的。

於是,青春的叛逆,就在一個懂事、執著甚而執拗的女孩身上,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悄悄地萌發了幼芽。

我開始撒謊。“不會撒謊的人最會撒謊。”我堅信這句話了。青春的種子,埋在一片充滿殷切希望的貧瘠土地里,生出的果,也是苦澀的果,然而我始料不及的是,我也會盼到這一天,在心靈最美最燦爛的時刻,是我的叛逆找來了那片烏雲——那片本不屬於我的天空。

我逃課了,忍到實在受不了時候,我也會選擇逃避。

逃的不是學校的課,經歷過的人都懂。我恨自己的不爭氣,不希望所有人的期望成為我的負累,更不希望我的驕傲、我的成功是用一些開小灶、吃野草的方式奪回來的。有時候,我就是這樣固執。寧肯自己錯的一敗塗地,輸得一塌糊塗,也不願意這樣的不“光明磊落”。學不會就是學不會,理科差就是理科差,副科爛就是副科爛,但我自由,我無悔——只要我還有一絲希冀,有一份興趣,我不怕自己墮入無底的深淵。

可惜我錯了,原來老師們不是這樣想的!原來,我的路早被構想好了——以勝利者的姿態、昂首的姿態,走進一高、南開少年班,以這樣的姿態消失在他們的眼中!

所以,我選擇報復,選擇發泄。“老師,我爸爸生病了,家裡就我們父女二人,我要去醫院照顧他……”就是這樣爛到爆的藉口,周復一周,當老師們都以為自己在醫院裡孝順的時候,當家人都以為自己在刻苦的時候,我和班裡倒數的“死黨”相約,去學校對面火爆的麵包店裡,大吃大喝(花費也超不過二十元),寫作業、八卦,肆無忌憚、無拘無束!那一刻,我仿佛終於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青春了,就是這樣揮霍下去,就是這樣萎靡下去,多瀟灑、多自由!即便只是幾塊錢的麵包,在這種逃離了束縛的境遇里,也像是嘗到了饕餮大餐、山珍海味——不,別大餐還要美味!因為這其中是幸福的味道,是無可比擬的青春的味道!

於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撒謊,知道最後,我甚至連自己都被自己欺瞞了。一個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睡不著,蜷縮在被窩裡默默地流淚,想著一天自己所說的謊言,仿佛自己已經墮入了地獄,我甚至害怕入睡,害怕一個人在睡夢中沒有依靠,我不得不在渾渾噩噩的夢境中忍受著鞭撻與責罰。可當我真的迎來新的一天,又不得不面對誠實與謊言的時候,卻總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後者。

終於有一天東窗事發,紙始終沒能包住火,老師、家長都知道我們兩個的瞞天過海之計,等待我們的是無可預知的心碎與怒火。第二天一早,我們兩個被罰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班主任把我們支開,一個一個地訓誡。聽著聽著,我就哭了,一來因為當著自己班和兄弟班的全體同學,我不敢嚎啕大哭出聲來,二來我並不認為自己錯了,完全將這場生動形象的哭戲當作一種享受。當我捂著臉走回自己的座位時,同學們都一臉疑惑和同情地看著我,我心裡竟一陣發笑,覺得自己達到了想要的效果。後來,死黨還笑著對我說,班裡一個男生很關心地問我們怎么了,“一個哭地稀里嘩啦地走進來,一個低著頭一整天不說話……”

可我還是不知悔改,竟像是過了癮似的,我又逃離了學校。那一天是八下首場期末考試,提前了一星期,在一個周二考完了地理和生物。我是走讀生,媽媽卻不許我在晚自習下課前離校,她不跟我住在一起,把握獨自落在表哥表嫂租的房子裡,也管不了我,我就偏要提前出來。我們又揮霍了一晚,又偷偷地在第二節晚自習前回到班裡,放學時就坦然地被家長“接回了家”。最後一次,死黨帶了電摩車,“我剛買的,怎么樣,想不想兜兜風?”我想都沒想,把書包往她家裡一擱,我們帶了點錢,兜兜轉轉,跑到很遠的地方,吃了一頓德克士,臨近七點半時回了家……

這樣的日子,在真正面臨期末之時已有了十來天了罷。或許,這樣的生活才是我體驗過的最為真實的生活,我有過道德受到譴責的悲痛,有過被理解時的感動,然而我從不後悔。一個人的一生注定有缺憾,沒有謊言的青春就不是真正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