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舊夢

做了幾個世紀的夢,在老謀深算的轟鳴聲里震醒,周身的土莽撞地飛奔,我感覺到了來自宇宙里太陽的召喚。我帶著蠢蠢令人慾動的心等待,正如貧血者急需糖分,我在對自由的盼求里疾呼。終於冰涼的刀韌割去了包裹我光芒的泥土,它們飛快地流動,召喚起那久遠的記憶…… 

當我仍年輕時,我是棵樹,夜裡成片的成員的狂歡,是風間我們葉片的舞蹈,和著舊情人的蟲鳴聲,在溫柔的夜裡煮沸聲浪,在青草的鮮味里,迎來陽光的沐浴。我企盼永恆,在歷史裡留下印跡,在城市的聚光燈下當一塊寶石。於是我躲入土地里,安心地做一塊“石頭”。這昔日的美景是我滾燙的夢。 

年復一年,我周遭的土開始膨鬆,變碎,一層層從我身上脫落,盤延在我身上的根須,一個個被連根拔起。我艱難地駐守的我的泥土,我知道這還不是我出現的時刻。我抵抗經狂暴地奔涌的洪水,我駐紮在深層的泥土裡,看著舊日的朋友一個個風化,我戰粟於他們的千瘡百孔。我默默地藏躲在泥土裡,帶著我滾燙的夢,等待重見昔日讓我怦然心動的舊情人,用我最耀眼的姿態。 

鏗鏘的刀韌震動我的軀體,顫動我精神的觸鬚,我的熱血快要噴薄而出了!一陣眩暈似的風暴後,我望見的是一陣荒黃的土地,淒清的山巒里涌動著灰茫茫的風,蟲兒都匿了聲跡,我朝思暮想的夥伴都不見蹤影。我急切地吶喊著,尋找昔日風藏在綠草里的傳說,眺望一絲綠意,可翻滾的沙石的粗暴地堵住我的嘴。我望見蒲公英帶著它柔軟的翅膀飛躍這片土地,我著急地叫住它,它卻惶恐地起飛,不願落地。我如同置身於一座透明圍牆裡迷宮。找不回通往那片美景的路。 

山,一夜白了頭,失去了她那秀美的綠髮。 

我嘶啞著聲音怒吼:“我們的故鄉呢?”然而回答我的卻是一陣陣機器的轟鳴聲。久久地徘徊在山谷的回聲一遍復一遍地重複我的問題…… 

我的身體反射著太陽的光,發出炫目的光彩,一雙手伸向了我。我不知道我會去何方,也不再渴望於在這片蒼黃的土地里留下光彩。我魂牽夢縈的故鄉,消失了。 

我做了一個美麗的夢,故鄉卻在這一夜裡,蒼老了。 

搖擺在我心跳里滾燙的舊夢,瞬間,熄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