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蓋上了我的被，熄了我床邊的檯燈，道了聲“晚安”，隨後關上了門。
剛想閉上睏倦的雙眼，對面的燈火勾起了我心底的波瀾，我爬起身緩緩地推動窗簾，又不免再望一眼。窗外，是無聲的夜，夜裡，是那些依舊亮著的燈，橙黃色暖暖的光暈中，是那一個又一個未眠的靈魂，他們在安謐的夜裡，勞碌，擔憂或是陪伴與守候著……
不經意間從門縫裡看去，並無全黑。隱隱綽綽間還有一絲光亮，很小，很弱。我一眨眼，那光又像消失不見，“父親還沒有睡！”一剎那，我想跟著那光走，它們再怎么無形，仍能看見父親的模樣。門把手微微向下傾，我點著腳尖，慢慢冒出腦袋，有那么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除馬克？李維塑造的小男孩外，又一個偷影子的人。
他——父親，還沒有睡。
他只開了廚房裡的一盞小燈，燈光爭先恐後地擠進夜裡。遠遠望去，他弓著背，點著腳尖，身子微傾。父親並不高大，但他每每在我心中，永遠做最高大的男人。曾經會覺得文人墨客把父母的背影寫得過於煽情。而此時此刻，終於理解了那份感動，面對他的背影，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如果不是這束燈光的引領，我又何曾能知道每天的早飯浸泡了多少父親的辛勞。他拍了拍袖子，彎下身去，“滴滴——”預約好了粥。面對那一個電飯煲，或許“晚安”兩字變得更有意義些。透過光，我看到了他額前的皺紋，那雙貼著創可貼的手，是切菜時不小心劃到，那淡淡的血跡，又被他時常伸進口袋裡不讓我看見。一種愧疚，一種自責從心底噴薄而出。匆促的一聲“晚安”又能膚淺地代表什麼嗎？眼眶慢慢濕潤，透過朦朧的晶瑩淚珠，他的身軀是多么渺小，忙綠地穿梭在廚房的每一個角落，在父愛的萬丈深淵裡，他留下了一段記憶——燈光里的背影。
咽下喉嚨里泛起的酸澀，我原以為只有語言才能駕馭父愛，“晚安”夜晚了，安心睡吧。但那些語言無法駕馭的滋味，就像看見父親背影后的淚水，它是鹹的，又是甜的，在心頭匯成一股泉水，那是父親的汗珠，抑或，是父親的淚水……
那一個夜晚，我躲在被窩裡遲遲未眠，品嘗著淚水別樣的滋味，瑟瑟又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