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居老樓，有一個老樓梯。
台階坑坑窪窪，有些地方還有深滲下去的水漬。扶手銹跡斑斑，摸上去有點硬，有點不平，有點乾。整個樓梯也不是很乾淨，老房子，最多的還是時間歷練後的滄桑。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樓梯，那些商廈的樓梯是潔淨的，很少有人涉足的，那是現代式的。那些古代商賈們的房子樓宅，紅木樓梯，富麗堂皇，那是豐裕式的。這個樓梯，處在南京城最先發展起來的地方，臨近南大。或許這個扶手也曾經露出過金屬光澤，這級樓梯也曾潔白如洗，但歲月的流逝讓一切沉澱，只留下灰。這種老樓梯在金陵城數不勝數，全中國也不會少吧，它或許是中國的一個側面。
旁邊的南大，也是所有年代的學府，至少看過近代中國半世的變遷。《南京條約》簽時，還沒有南大，這幢老樓也曾是南大的教職工宿舍。
北大清華，西南聯大，這些都曾是全中國的中心。南大未曾，但它至少也將這風雲變幻投射到這樓梯上。蔣介石創立國民政府時，這樓梯可能天天被刷洗，扶手也可能未曾鏽蝕。但風雲激變之日，這台階開始有不褪去的水漬，扶手上有無人過問的銹跡。漸漸地，這樓梯老了，忘卻了時間，只留下一部中國近代史。
我有時走在這樓梯上，會想起那些只屬於中國的往事。這個台階是整箇中國近代的縮影，一片鏽蝕就是一聲槍響，一灘水漬就是一陣衝鋒，一件棄物就是一次屈辱，一位過客就是一次閱讀。
摩天大樓的樓梯，屬於現代中國，但在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這摩天大樓又有何不同？這不夠中國，故宮皇城的樓梯，屬於古代中國，但羅馬、希臘甚至斯圖亞特都曾有過類似的光明，這也不夠中國。
或許只有這種屬於近代中國的樓梯才夠中國吧，那是一段無與倫比的歷史，有風霜，也有雪月。
當南京退出了中國的中心，老樓梯也開始聆聽六朝煙水，雨落梧桐。或許，百年後，當現代也成為近代，現代大樓的樓梯才能成為中國式的。
觸摸樓梯，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