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庭花開,又是一千年

沉睡了千年,我的心在潤土裡乾涸,沒有感情,沒有眼淚。渴望睜開自己的睡眼,再看看那朵開在後庭的花,它是我一千年的眼淚,是我永遠也不能甦醒的情愛。我只能在厚厚的黃土裡繼續潛伏,希望在風雨的盡頭鏤空夜的寒夢。我心裡有一把鎖,它鎖住了我的悲歡,鎖住了我的喜怒哀樂。我再也不能在月下凝目注視你的身影,我再也不能在花前為你清脆的歌聲而歡呼。我依然很困,我的四肢沒有足夠的力氣衝破黃土的禁錮,我的心沒有足夠的勇氣貼近你的心房。我們的距離,是那銀河不能幹枯的淚花,是那鵲橋不能延伸的相思。站在橋邊等待你的擺渡,等待千年之後的再次甦醒。多希望自己是一朵開在風花樹枝頭的禪花,撫慰著雲水間那顆失落的心。它是我的心,在紅塵的海洋里奔放,在我雋永的詩意里惆悵。所有的文字都不能抒寫它的孤苦,它在流年裡似水,它在我矮小的墳墓里苟活。我低聲的哭泣著,希望能喚醒後庭的那朵花。它陪伴著我沉睡了千年,等待我至柔至善的弱水洗滌它的悲歡。它將為我綻放,再等我千年。

歲月的聲音流淌在古箏的絲弦里,浸泡著我無味的往事。那穿著白衣素裙的姑娘走進我的身旁,它像水一樣的眼神洗滌著我靈魂的骯髒。我不敢與她對視,只能飲恨對歌思幽蓮。她掩面而泣,把純潔的心敞開在我寂寥的後庭里。我不敢奢望,她的單純是我無法企及的真情,她的心是我岸邊飛舞的荻花。我只能垂著頭,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她的背影是那么的孤單,是那么的瘦弱。我想我應該拂去記憶里的灰塵,牽著她的手,一起漫步人間路。自古多情被情傷,我只能掩飾自己初戀的喜悅,悄悄地離開她的心房。籬笆在我的身影里築成了一堵厚厚的白牆,我的心被鐫刻在黑瓦千年的記憶里。被困守的心在她的夢裡呻吟,而我只能默默地承受著這撕心裂肺的疼痛。輕輕地咀嚼著你的記憶,藏著你名字的囈語從雙唇間溢出,我趕緊閉上紅潤的雙唇,乜斜你亂顫的花容。你對我莞爾一笑,我卻只能傻傻的佇立在你思念的盡頭,呵護著你暖暖的愛。明天,我將遠走他鄉,不再回來。你別送我,我的背影沒有你的眼淚多情,你的心會在悄然間受傷。我只能徒步走進後庭,等待花開的時候。那時,高高的牆將囚住你翹首期盼的眼神,紅紅的杏兒能綁著你細長的牽掛。

盪著鞦韆,陽光浸入你的肌膚,帶走我的思念。我從牆外走過,你在庭院裡念著我的名字,鞦韆的吱呀聲再次喚醒我休眠的心,激起了一波波關於你的漣漪。我拿起那支滿是灰塵的筆,在白白的紙上描繪你積壓在閨房裡的愛意。你的長髮在風中飄飛,帶起了一朵枯萎的花朵,它在你的發香中得到孕育,它將再次綻放。我知道,它是為我綻放,但我的傷感只能衍生出她眼裡的淚水,她的眼睛將看著我無聲無息的愛溺在我的淚水裡而亡。站在紅塵的路上,我把方外的禪心牽掛。斑駁的記憶讓我無法再次睜開睡眼,看清霧靄里的那朵後庭花。它是你嗎?是你千年後的愛,是你一院的情。我緩緩地站起身來,泥土在我的身上滑落,乾癟的蚯蚓還在不停的翻動著後庭的泥土。後庭花需要鬆軟的泥土,需要清新的綠葉,需要甘甜的泉水,而我什麼也不是。我只能坐在鞦韆上,盪著當年你的那些執著。

身體在疲憊中頹敗,所有的心都成了你往日的憂傷,所有的愛都成了你今世的苦。噙著淚的雙眼再也不能睜開,我怕那滴只屬於你的眼淚在我睜開眼的瞬間滴落心塵。它只屬於你,我將在輪迴的季節里守著你,等待著你生命的第一聲啼哭。那時,我便可流下那滴早已乾涸的眼淚了,它是你的記憶,是你前世無法釋懷的愛。我將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千年的星輝凝聚成你若水般的溫柔。它會再次把你的愛喚醒,但你卻記不起我的相貌了。我也將隨著時間枯瘦,我的形體將灰飛煙滅,我的靈魂將永遠的棲息在那朵後庭花上。你是否記得,那是你前世的化身,那是我感動的眼淚。它會在靜靜地陪伴著你,度過一個又一個日夜,最後在夢裡找到我骯髒的靈魂。你的淚水洗滌不盡我的污穢,你的愛留不住我衰弱的情。我就要離去,我的愛將幻化成佛前的那盞青燈,照亮你充滿希望的眼眸。在祈禱時,千萬別忘了為那朵開在後庭的花兒祈福,別忘了為那盞青燈添油。

夜風吹過,花不語,人猶苦。商女拋卻了亡國恨,獨自淺唱著那朵開在後庭的花兒。難道又是一千年了,但我卻還在思念。後庭花已開千年,而我卻藏在黃土下,仇視著給了我光明的黑暗。我不知睡了多久,但仿佛就發生在昨天,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可是沒有了你的身影,你的白衣素裙已然褪去了後庭花的鮮艷,我的寂寞烘乾了後庭花的芬芳。如今,後庭花慢慢的舒捲,乾癟的花容長出了厚厚的皺紋。我用了千年的時間把愛恨交織,才撫平了那些猙獰的皺紋。花朵慢慢的蜷縮著,它害怕我的靠近,難道我是那么的醜陋嗎?或許是我的氣息不符合它的嗅覺,我只能遠遠地觀望,期盼她能從花中走出,將我的身軀再次掩埋在厚厚的黃土裡。

陽光穿過空曠的荒地,來到蒼涼的歲月之巔。我站在酷寒的山峰上,濃濃的霧吞噬了我的希望,我在後庭花凋落的瞬間跌落山崖。它綻放了數千年,卻等不來我的愛。它將划過孤寂的夜空,回到我的從前,然後綻放,凋落。而我,則沉睡在那粒未曾玷污的紅塵里,沉澱著數千年的記憶。我拾起那朵枯萎的後庭花,葬在自己下一個千年的等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