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的世界來不及停留

路過的世界來不及停留,我們馬不停歇的向前趕著路,可回頭時卻發現,來時的風景早已變了當初的摸樣……

——題記

那年盛夏,我和爸媽回了老家。

黑色的鐵軌蜿蜿蜒蜒的伸向了遠方,窗外是連綿起伏的青山,在這個盛夏里,仿佛是被陽光融化了周身的灰黑泥土而復活了一般,顯示出永久的生命來。火車繞著這片古老的山脈行駛,渺小的如同墨綠色的大海里一隻白色的小魚。我靠著厚厚的玻璃窗,在哪個炎熱的午後昏睡,卻不知,我有多少的錯過。

老家是坐落在山上的一座房屋,在半山腰上,隱秘在粗壯的大樹裡面。那間房屋裡,有一個廋小的老人,我叫她“祖祖”,爸爸叫她“婆婆”。山路很崎嶇,夏日的太陽如火般撒在身上,爸爸拉著我走了半個上午才能看見那遠處的小屋。我抱怨了一路,可他從來沒說過什麼,只是眼裡有著不同以往的目光,注視著他面前那一椽老舊的破屋,在紅色的陽光下,卻像是有清泉從眼中流出。

我看那遠方的瓦屋,下方是高矮不一的石階,石階很光滑,可以看出經常有人走,它周圍長滿了綠苔。石階上立著一位老人,她拄著拐杖,腰背駝曲,一身黑污的棉衣,但她卻笑得很溫暖。儘管能從她滿臉乾褶的皺紋中看見時間讓生命在慢慢流逝,但依舊能感受到生命的餘溫,還未消散。就如同她四周茂盛的古樹和青山,陳舊但卻厚重。

那個夏天,我看著僅和我一般高的她,駝著背,卻極力的伸手去摘她種的蘋果給我,看著她為我摘遍了田野里五彩繽紛的野花,看著她明明看不懂電視卻依舊陪著我笑……我們之間的溝通很少,因為她受傷的左耳,我們之間沒有血緣的牽絆,但在她身邊,我很溫暖。

在那個小屋裡住了一周,媽媽和她一起拍照時,討厭拍照的我沒站進去,因為我覺得還會再來這兒,會和她一起,留下回憶。

回家的旅途悶熱乏味,沿途風景與來時一樣。時光荏苒,歲月匆匆,光陰一直推著世界向前。我和當初在火車上時的心情一樣,儘管那大山裡的東西美好,但我依舊想著回家和繼續前進,不曾想過,回頭看一眼。直到,那個冬天。

那個冬天同那個夏天一樣的努力展現屬於她的嚴寒,本就清冷的山裡在就下了一場又一場的大雪。爸爸那天突然在電話里說:“你祖祖去世了,我們要回去一趟,你奶奶會照顧你。”他掛得很匆忙,大概是正在火車站檢票。我拿著冷冰凍的電話,電話那裡傳來的忙音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她是老死的。在她將近一個世紀的漫長的生命里從來沒有什麼大病,但終究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裡,冰冷了生命最後的餘溫。

那時的我還在國小,幾年未見的她,突然的死訊,除了令我有些驚愕,們有什麼悲痛,只是感嘆生命的無常。我也不曾看見爸爸和爺爺的痛苦,他依舊上著班,爺爺依舊看著書。

又過了好多好多年,我再也沒回過那座大山,我已記不起那火車經過時沿途的景色,我忘記了那青翠欲滴的樹葉遮掩住的青山,我忘記了那長滿了綠苔的石階有多高,忘記了他種的蘋果有多甜……

又是一個夏天,那個夏天的一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了那椽如今早已荒廢的瓦屋,還有站在石階上那個廋小的老人,夢見她微微的笑,然後伸手遞過一個青蘋果。再然後,又夢見那座青山,像是在下雪,雪中爸爸跪在一個褐色的土堆旁,周圍是炸開的紅色鞭炮,落在地上如同盛開著的紅色彼岸花。我夢見自己很冷,臉上好像有冰冷的液體,我猛然醒來,看見窗外下著傾盆大雨,書桌上的書濕了一大塊。

第二天,我在屋裡翻找了所有舊時的照片,可終究只找到了那么幾張褪色的老照片,祖祖站在石階上或坐在木椅上。她永遠都是微笑著,可這微笑,早已不復存在了。

路過的世界來不及停留,我們錯過與路過的風景終究會不到過去。

我突然憶起了爸爸從老家回來後的沉默,爺爺終日坐在搖椅上看書的動作,他們是否也覺得,逝去的來不及挽回?錯過的人和時間來不及追憶?

後記:這樣短的一篇文章本不該有一個後記,但我還是忍不住寫了,因為我不希望這個回憶如同悲劇般結束,我希望在結局的後面還存有一個後記,記載著另一個美好的結尾。

我錯過了太多與她的時間,我看著她從我的手中流失殆盡,我甚至忘記了她的容顏,但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再次踏上那列火車,我會再次看到她留下的田野與瓦屋,她所埋葬的土堆旁,漫山遍野里,開滿了五彩繽紛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