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我很想念

汽車開過的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卻又像被故意平均安放的仙人掌,每十米就有一株,更遠的地方是雪山。太陽躍升後,世界變成鮮血似的殷紅,汩汩地,把我融成了一個余情未了的小血泡。我終於累極了松垮下肩膀,像抽走了所有力氣一般倚在座位上。冰涼的觸覺透過衣服傳遞過來,讓人忍不住瑟縮。連淚水都是冰涼的,情緒像一個飽漲的水球,稍微給他一點壓力,就瞬間爆破,又是多少次想起你,那個人,我很想念你。

如果說家,故土,始終有一根無形的臍帶牽引在我們和她之間,那么唯有走的越遠,越能體會到她被不斷繃緊時從我們靈魂中拉扯出的依戀與不適。我有多少次沒有見到你,又有多少次沒有呼喚你為母親,從不曾想過我們之間終有一天會形同陌路,我竟然喚你為那個人。如果可以回到那些命運的岔路口,我會怎樣選擇,是不是重新選擇另一條路就有幸福的結局?就不會讓如此濃烈的思念之情填滿整個胸腔?

猶記得那個深秋的夜晚,你用假裝男子氣概的嘶啞的聲音向我吼著“你要去找你爸,那你就再也不要回來了!”我賭氣,破門而出。忽略掉你千辛萬苦拉扯我長大,而為尋找所謂的父親棄你不顧。曾聽你說父親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後來從鄰居的閒言碎語中得知是父親拋棄了我們母子去往遠方再也沒回來。沒有父親的那種失意,會在短短人生幾十年以各種暴烈的方式表現出來,這是一種解不開的結,只有經歷過這種內心折磨的人才會明白。“父親”這個模糊的名詞讓我幾度陷入迷霧,日日夜夜沒有方向,像一隻被困住的野獸。

我們在熟悉的環境裡自給自足的過每一天,好也是熟知的好,壞也是熟知的壞。父親是從未到過的新領域,好壞不得而知。說走就走!我踏上了一段開始尋找父親的新旅程。

來自四面八方的風向我吹來,空氣中瀰漫著灰塵的味道。我在擠滿人群的車上,開始思考更加巨大的詞語,比如“人生”“親情”。那些風夾雜著灰塵仿佛要讓人窒息,讓人喘不過氣來,心臟中的血管貌似擰成一團,生疼得要命。原來充滿在心裡的都是叫做想念的東西。那個人,我很想念你。

到過許多地方,見過很多不同的人,會在某個街道拐角處,會在某隻小船上,會在如鴿子起伏的背的砂石間,想起兩鬢斑白的你,幾十年含辛茹苦的你,遠方的紅燈一起變紅,綠燈一起變綠,最後夕陽慢慢關上了這一天,遠方可以看見不一樣的街道;不一樣的水旁有不一樣的房子;看見不一樣的窗;不一樣的學校;不一樣的春天和夏天。遠方的人說不一樣的方言;吃不一樣的口味;被不一樣的誤解著;反而讓我在這顛沛流離中更加思念你,思念熟悉不過的山;了解不過的方言;思念瓦房上的大煙囪,思念剛炒過茄子的大鍋;思念你留在柴房的閒言碎語;思念你背柴時咬緊的牙關;你夜深人靜時抹掉的淚水……

此時的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汽車前面貼著的地點名詞所帶來的熟悉感總是不經意間從我的臉邊滑過,天氣還是很冷,可我總覺得到處都是融融暖意,是不是車上人多的緣故呢?在喧譁而浮躁的人世間,只要想起你,手心就會溫熱。我多想車開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多想握緊你的手對你說我想你了,很想你。

在我的心裡已完全將那個人定義為我深愛的母親,在和熙的暖陽下輕輕吐出那五個字:我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