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觀遺書

子虡吾兒:

嗚呼!為父大去之日今不遠矣!

於此九州兵荒馬亂、金人自北而下之際,吾委實不忍撒手人世。憶及彼時吾壯志凌雲,欲拯萬民於水火,望為國備戰,浴血疆場。如此之夙願,今觀之如殘影矣!何至於此?天乎?人乎?權貴乎?今而已矣,父死而目不瞑也!

或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今父有萬鈞之言須告以汝,望汝切莫忘懷!

庚申年,檜獨斷朝政。吾上京赴科,以求功名,望此可退金賊之亂兵,以保宋室江山不廢!未料想,因檜朝中作梗,卻是落第而歸。後吾居山陰,臨寒窗,讀陶詩。又聞鵬舉公風波亭遇害,吾大痛,此世上又少一良將矣!

朝中始設秘書省,降旨江南各府,欲廣借藏書以錄之。吾先父欣然示之萬又三千餘卷。世人莫不以吾父甚愚,閒時笑談皆由此起。然吾獨敬之!吾兒!為人者當效汝祖,以國為大。若國不存,家之焉在?謹記謹記,吾陸氏一門當效此行!甲子年秋,吾再試不第,獨因秦塤小兒從中舞弊。獨臥深思,從武、習文,何者為妙,何者為上?良久,仍惑而無法,乃覓他路,尋思投筆從戎,奔赴戎疆。終日馳騁,黃金錯刀白玉裝,豈不快哉!

正鬱鬱不平,秋後迎婉歸。燕爾相將,亦有其樂!至丙寅,吾欲往福州為炎效為,草帖出策,婉亦贊之。蓋因此,母大怒,遷之於婉,黜之。至今猶憶。

此時天下大亂,吾重拾舊志,出大理司直兼宗正薄,是年冬遷樞密院編修。九月,金主亮大舉南侵。吾入見聖上,泣涕而請北征。未幾,因而罷反山陰。後再入朝為史官,盡心竭力,自問無一不是處,擬札數道,以呈聖君!為此,秦黨猶彈劾汝父“喜論恢復”、“力說用兵”。以觸怒聖上,遂貶謫出朝,通判鎮江府,豈不痛哉!經年,數知己好友均已病終,與汝父意合者又見少矣!仍在世者,屈指可數。怎不使人悲乎?

丙戌年,吾因“力說張浚用兵”,免於隆興通判任上。某實為聖上忠奸不分甚感憾之。子虡吾兒,切不可因貪權財,為禍九州,須以振興宋室為已任,繼往開來,堅衡不屈,慎思守志!

又幾歲,有知嘉州新命,未到及罷,人皆譏白:“燕飲頹放”。其實不然也!回首數十載,始悟,自嘆曰:“刺虎騰身萬目前,白袍濺血尚依然。聖時未用征遼將,虛老龍門一少年。”,此實乃為父肺腑之言!

今憶及一生年華,猶恨朝堂昏黑,吾等有識之士皆不可出。復嘆吾處世過直,不知出言尚須圓滑。不修邊幅,禍莫大焉!

子虡吾兒,為父出入朝堂疆場數十載,遍識豪志。金兵小卒猶自放肆,而今大限將至,引此以為憾!未竟事業,望汝繼之。汝當記父之教誨,以振興宋室為已之要務,切勿高附權貴,是非莫辨。切不可重蹈覆轍。

臨終殘願,付於《示兒》一詩,若他年九州大同,須要祭告於為父。

父字

己巳,嘉定二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