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與永恆

有時候看書累了喜歡一點一點把一兩年內看過的書按閱讀的先後順序在心裡整理一下,這其實非常有趣,因為其中充滿美好的機緣。

然後我來談談這份長長的書單里三個排序嚴整的名字――托爾斯泰、狄更斯和雨果。

托爾斯泰帶來的無疑是洗禮和震顫。看完《戰爭與和平》後,我有長長一段時間徘徊在西伯利亞,在蒼茫、寬廣、悲壯、風沙里裹挾著血淚與狂野的美中,在頗有幾分凌厲的深沉的鈍痛中抽不出身。但我完全承認,這種痛苦仍然是一次至臻至善的美感體驗。托爾斯泰任由筆下人物洗盡浪漫色彩的鉛華,多變而殘酷,這大概就讓我無法適應了。

狄更斯是位和善克制的老先生,他總能讓人隔著文字和紙張、隔著整塊大陸和將近兩個世紀的時光,仍能感受到他的悲憫、愛和一星半點的譏誚。從這時候起,小說人物的人格開始攙扶著創造他們的靈魂一起向我走來。唯有偉大的人格才能創作偉大的作品――我開始徹底地作為一個卑微的旁觀者旁觀,而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2025年《悲慘世界》登上中國大陸的銀幕,我急忙跑進影院,看完電影后我拿起筆來寫一點東西。《悲慘世界》,很好,偉大的人格再次用它的光芒讓我只剩下欣賞,還有些總結式的感慨。

恢弘的社會變遷放大了一切罪惡和美好,因而使人性從蟄伏後賁張,哀鴻遍野的痛苦過後,它們要么走向升華和永恆,要么走向萬劫不復的扭曲。但我們發現,無論人的善惡,這三雙智者的眼睛從來沒有過厭惡,有的只是思考和終極的人文關懷。這很好地解釋了我每看完一本書而感到輕鬆、廣闊的奇特疼痛感,因為我在書中學習無邊的愛和寬容,它們的生長掙脫了死板的是非觀念、偏見、無知、年少輕狂和由此而來的愚蠢。

我想過很多,用什麼來描述我讀完托爾斯泰、狄更斯和雨果的全部感受。又一次,我因為貧乏而深刻地慚愧。然後勉強用兩個詞來概括――痛苦與永恆。

電影《悲慘世界》在結尾時說:“愛別人,是上帝存在的最佳證明。”我隨片尾音樂站起身來,當真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