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方

一個人只有在離開故鄉後,才能真正的懂得故鄉,你有沒有想像過在18歲的時候,你會背起行囊走向遠方?

遠方的霞光,早已光彩萬丈。夕陽逐漸沉下雲海,只留了一道道紅色的痕跡。風呼呼地刮著,雖勁厲但也不失一絲愜意。醉醺醺的雲彩顯現出兩層顏色,我走在已近昏黑的晉城市的路上,這裡不屬於我,我也不屬於這裡,今年6月份已遠在腦後,整個暑假我都寄情山水,暢享考上北大的驚喜與激動,只可惜周圍的祝賀全是地道的“晉普話”。我悵然若失。

18歲生日已過,我卻在盼望著19歲生日。只有生日時,我才會回到高平去看一看古城路上的繁華,聽一聽有些嘈雜卻又親切的鄉音,聞一聞小吃街燒豆腐的清香,嘗一嘗這我的至愛、高平人的至寶。然後,我會近乎扭斷脖子似的回頭看高平,任汽車無情的帶我遠走。有時火車鳴笛聲一起,我就一陣戰慄——誰知道何時我會被這長長的鐵皮帶走呢?

終於,在那個浸在落日餘暉中的下午,我拖著長長的影子和家人一一擁抱告別。向前走,我很想停下;然而當我欲折返時,我的腳步卻又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但我不願落下。這兒是高平的車站,長長的鐵軌延伸向遠方,站台、鐵軌、不捨、眷戀。殘陽如血。

自此,我的心離別了這氤氳著燒豆腐的清香的小城,前往遠方。經過一天一夜的顛簸,我到了北京城。提著行李,我慢慢的踱著步子。每一個人都急匆匆地往前走,為了他們既定的目的。我不自覺地微笑,因為這裡的人們都很和藹,他們發自內心的笑對來客,而我則不知為何而笑。我一直在徘徊,徘徊在這車站裡、人群里。我終於下了決心,然後走出車站,直接坐上一輛的士,說:“去北大”。

曾記得多少人說,高中最苦,上了大學就輕鬆了。誰知道剛入大學的我就開始感嘆:“原來大學最苦”。為了考好,我每晚只能睡四五個小時,然後是一天的緊張生活。我感覺到我成了機器人,一個不斷往腦子裡灌輸智慧和學識、只會往肚子裡扒拉米飯的機器人。唯一好的,是這裡的書。禮拜天的下午,我會拿著從圖書館借來的書前往未名湖。在一派祥和安寧的環境中,我朝南而坐,在落日的餘暉中翻開書本,撫摸著它厚實的紙頁,傾聽著風的呢喃,為它一天的快樂而快樂,卻始終找不到我的快樂。這裡的水和風都不屬於我,我也不屬於這裡。每當我在小巷中聆聽一遍又一遍“冰糖——葫蘆”的吆喝時,我便依稀聽到了濃重的“高普音”——“燒——豆腐”!然後自得其樂地沉浸在它的高亢粗獷而又不失音律之美的鏇律中。在這兒,除了來去匆匆的行人和高聲吆喝的小販,還剩些什麼呢?我有時在楊柳依依的未名湖畔仔細回想,原來離開家的人是這樣可悲,同時又這么可恨可憐——想家是軟弱的表現!我恨,咬著牙,攥著拳。但是每到西山,我首先想到的是羊頭山;每到北海公園,我只回憶起童年放紙船的丹河。這是一種鎖不住的情思。

矛盾,矛盾啊!高平有什麼好?我不知道。現代化嗎?少見高樓。文化濃嗎?老文物大都毀損了,除了那元代的戲台。城市管理的好嗎?天天修路,交通堵塞。只有那古城街,那街上的燒豆腐攤,那誘人的清香,才是承載我和這片土地情緣的紐帶,那裡有我愛和愛我的人,雖遠隔千山萬水,但我們始終在互相守望。

老舍先生在想北平,只因他不在北平;我在想高平,因為我不在高平。翹首南望,我不見炊煙裊裊;回眸遠眺,又望不斷南飛雁。下雪了,我捧一掌心待其消融;而心裡的雪水卻在凝固聚集——心中下了一場大雪,雪蓋住了高平的正街小巷,賣燒豆腐的人走街串巷地叩著我的心扉,一股股清香讓我又不禁打開了久違的柴門。

在遠方,我不如擎天柱,把賽伯坦星球忘得一乾二淨,為了打敗御天敵不惜摧毀自己的家園與地球的空間路。我捨不得。摧毀了燒豆腐這紐帶,我與親人之間除了溫情還剩什麼寄託呢?原來,家,是你幼時渴望衝出之地,成年時渴望回顧之地。我雖未及暮年,但若我也“烈士暮年”,家一定是我渴望生活之地。故鄉的東西,當“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時,我不懂珍惜;在遠走他鄉之後,才發現,那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自己已無緣“與子公食”。什麼是故鄉?是你一輩子在外打拚卻最想回去歇歇腳的地方。那裡的暮鼓晨風能給你一串串風鈴似的回憶,風一吹便響徹心扉。對我,那裡有親情、友情、鄉情,也有一聲聲悠長的吆喝——“燒——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