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我的老爹

老爹已經走了十年了,而今步入不惑之年的我卻越發的想他,那張不苟言笑的經常板著的面孔,那隻因腦溢血留下後遺症的僵硬的左手,那些曾讓我們兄妹五人為之動容的訓誡,還有那雙至今都在我腦海中翻騰的眼神。那是老爹看我的最後一眼的神情。老爹胰腺癌回到老家的最後日子裡,那天,單位通知馬上回去開會,特意強調請假的必須參加。記得我臨走前抓著老爹的手告訴他,我回單位開會,開完就回來。老爹艱難而低沉地說:“嗯,不能老耽誤工作,有你姐和你哥在了,放心走吧,爹沒事”,他說著就把眼睛閉上了。當時我著急的收拾東西走,直到我戴上頭盔、手套,最後把眼睛轉向老爹的時候,那雙正在在使勁瞪著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我手裡的機車鑰匙。當我走向他時,他似乎是著急的收回眼神轉向了別處又閉上了雙眼。那時我根本沒有想太多,看看爹就著急的出發了。可就是那一眼,成了我和老爹的永別。當我再回到老爹身邊時,才想起那雙費盡力氣瞪著的雙眼。那雙眼裡是惦念是不捨;是想把時間凝固把女兒樣子烙印在腦海。老爹,我想你……

老爹長相一般,確切點說是有點醜,可他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他會畫畫,給人畫過圍牆,給過世人畫過壽材,壽材上的龍騰雲駕霧栩栩如生;他會剪紙,能剪出不同圖形,給我們過年做過跑馬燈籠,扎過風箏,幫人做過花圈,紙人等。村人都說比買來的都好看。

是的,對我們的管教是嚴厲甚至苛刻的。吃飯時,他不準說話,不準發出聲響,不準把碗放炕上;疊被子必須像長方體有稜有角;掃地前必須灑水,灑水得用手沾水淋到地上,不得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濕處;用過的東西從哪兒拿的必須放回原處……哥哥姐姐經常因為這些犯規而挨揍,即使是現在哥姐他們都會舉出幾個被爹懲罰的歷史。

但在我的記憶中,老爹的也有一張溫和可愛的臉,他笑起來特別迷人,小眼睛眯成縫兒,咧個大嘴,牙特別白。我是家裡最小的,和哥哥姐姐比起來,我是最受爹寵愛的老閨女。記得他每次從外地看病回來時都會多多少少的帶吃的給我,都是病人家給他的自己捨不得吃悄悄的給我留起來的。記得七歲的一天,我在鄰村的親戚家玩,那正是最熱的時候,舅奶奶看我穿著大厚布鞋,邊逗我邊說,這么熱還不讓你爹買涼鞋穿!我記得我說了一個詞,那是媽媽經常在背後罵爸的口頭禪。下午爸爸來了,給我拿出一雙帶有蝴蝶結的藍色的嶄新的涼鞋!舅奶把我說的話當成趣事告訴了爸爸,我馬上害怕的偷偷的看看爸爸,他看著穿著新涼鞋歡奔亂跳的我,臉上堆滿了笑!沒有一點兒責備埋怨!此時我知道了那臉上堆著的是深深的滿足,是滿滿的愛!

爹是村裡的農醫,技術在那時那地方算是響噹噹的了,但對來求醫者,不論是誰,不論什麼時間,不論什麼天氣,從來都是隨叫隨到,一刻也耽誤不得。記得老娘那次看大風雪天,又是半夜兩點,讓高家村來的人先帶點藥回去讓病人吃,天亮了讓爹去,爹使勁的白了娘一眼生氣的說:“不懂別亂說,不是著急誰會這時候來?”他快速的收拾好東西,隨那人奔進刺骨漆黑的夜色中。後來在城裡聽到有醫療事件時,他總會絮絮叨叨說醫生是不會輕易丟下他的病人的。就是他的這份盡心盡力迎來了十里八村人們的尊敬。為此我也沾了不少老爹的光,國小在鄰村上學,半路總會遇到叔叔大爺把我捎著送回家。看到同學們羨慕的目光,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你一定想不到這么被寵愛的老疙瘩,也有被爹狠狠的冷落過。就是因為村里那幾位,算是我爹的近親的長輩吧。說起來我爹也是個可憐的人,他不到八歲就相繼沒了爹媽。據爹講,他小時候虧得這幾位長輩的照料才得以成人。家裡最困難那些年,八月十五一家只有五個月餅,二爺爺和三爺爺首先一人送一個。生活好點後,爹經常給他兩買罐頭。那次我誤以為爹的包里的魚肉罐頭是給我的,我拿出來讓哥給打開,這時爹看到了,狠狠的從我手裡奪回去,嘴裡還罵罵咧咧的,他蓋好就給二爺爺送去了。那是爹第一次罵我,第一次對我那么殘忍,第一次覺得在爹的心裡有人比我重要。從那時我恨透了那兩個老頭,直到上了高中我才徹底消除了對二爺爺和三爺爺的怨恨。

老爹走了,帶著病痛的折磨,帶著對兒女的牽掛,帶著我深深的愧疚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兒時爹看著我捧回來的滿分的試卷常常問:“老閨女,長大了要乾什麼?”我高高地喊說:我長大了考大學,考上大學掙錢給爹買好吃的;給爹買輛大摩托,爹再也不用一步一步爬山了;給爹……給爹許諾了一大堆,而今想想我給爹做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