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湖水泊在雲霧繚繞的高山之上,誰讀懂了她的晶瑩與澄澈,她便在誰的心靈上流過;那一汪湖水像是神女落向人間的寶鏡,又像是神女的眼睛,在歲月里守望著你的心靈。——題記
一座山拔地而起,雄偉地聳峙在長江邊上,那山是大廬山;有一座小城淨靜地坐落在雲中,那城便是廬山之上的牯嶺;還有一汪湖水蕩漾在這小城的邊上,那湖叫做如琴湖。湖水晶瑩澄澈,峰戀翠色侵映水中,映照著廬山的博大與厚重、溫婉與寧靜、祥和與空靈,如九天神女落向人間的寶鏡,映照著廬山的前世今生。古往今來,無數的文人墨客、達官貴胄在廬山上留下了生命的印跡。無數次的凝眸,那一汪澄澈的湖水是否穿越了無數人的心靈呢?
長江以亘古不變的豪邁與溫情眷戀著秀甲天下的匤廬,鄱陽湖蒸騰得雲霧繚繞著她清郎的姿容。山峙大江邊,湖泊山之顛,小城坐落在山中。那山那城那湖光自然是人間的仙境,探索不盡的神奇亦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不必說那九天飛落的瀑水,飛珠濺玉的流泉;也不必說那凌空飛懸的絕世天橋,磅礴偉岸的峰巒;不必著急去探尋那些遠古的遺蹟與歷史的題刻,只為片刻的閒坐,打開窗欞便會吹來清涼的風,還有溪水在綠蔭里潺動。單是閒坐湖岸,便應著秋色連波,波上含煙翠的境意。清風拂過碧波,水色一片淨明;目光沉進那清清的水色,仿佛經歷過對心靈的洗濯與映射。湖裡的水吸納了廬山的日月精華、千峰翠色,靜靜地漾起一汪碧波,在明媚的陽光之下、在高山之上動盪搖曳,讓人心緒飄渺,如夢如幻。
走上牯嶺便相遇了那一灣湖水,大自然為她匯聚了清流碧波,上帝給了它美麗的身影——湖面如琴。美則美到極致,因此她的名字叫做如琴湖。
深秋葉落的時節,我們走過廬山。秋天的匡廬退卻了絢麗的色彩,就像遠去的時光洗盡了歲月的鉛華,留給我們的是那些映澈心靈的遼遠與明淨。如今,廬山上的那些奇峰勝境、飛瀑流泉已漸漸地模糊了,我的心卻依然蕩漾在九曲欄橋、水榭亭台下的那一汪清波之上。
三千多年前,匤俗七兄弟登上廬山學道求仙,留下了結好的草廬升天而去。因為那遺留的草廬,這山便叫做了廬山。草廬已蕩然無存,神仙亦不知仙蹤何處,傳說依然傳說著無盡地美麗;清清的湖水依舊流淌,慰籍著世人的心靈。難怪有升仙者說,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與世無爭。想必,那湖中的碧波一定映照過神仙衣袂飄飛的身影和他們清靜無欲的生活吧。
潯陽江畔的秋風,吹動著司馬的青衫,楓葉荻花在秋風中瑟瑟飄搖。客船沐著秋月,琵琶伴著美酒依然讓司馬淚濕衫袖,那是他在貶謫流離中的苦痛與宿命。白司馬是何時登上廬山的早已不得而知,但他後來卻也造了草廬在山上生活。想必那山色湖光、徑花拂袖的快樂時光早已扶慰了他貶謫不平的鬱悶,滌淨了他內心的晦暗。湖波明淨,滌盪著是智者的心靈。
如琴湖裡的水一定映照過李白飄飛的衣袂與劍鞘,他的身影在湖水中悄然而逝,如若彈指一揮。但是那九天之上飛流而下的銀河瀑水卻依然匯聚在這如琴湖的碧波之中,和著詩仙的絕世才情,久久地流動著。是廬山的靈動與偉岸飛揚了詩人浪漫與博大的情懷。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是蘇東坡描述廬山的千古絕唱。他一生文學造詣極高,詩詞書畫獨步文壇,更難得是他還有愛民如子的為政情懷。我們無法追尋東坡足跡遍觀匡廬真容。眼下,我只願默默地佇立在如琴湖畔,享受著那湖水映澈心靈的快樂。居士一生貶謫流離、居無定所。廬山俊郎厚重的風光一定是頤養過他從容與淡定的心性。那一湖碧水想必是流過他的心靈,慰籍了他釋然的情懷。
時光荏苒,大師們一路走來,先後有一千五百多位歷史先賢登頂廬山。那一湖碧水映照著無數大師睿智的目光,司馬遷、陶淵明、李白、白居易、蘇東坡、朱熹……,還有近代的賽珍珠,為廬山留下了厚重的歷史文化魅力。朱熹在公元八百多年前走上廬山,在唐人的基礎上,重修了白鹿洞,將其創建成當時的四大書院之首,首次擬定出《白鹿洞書院教規》,在世界教育史上為世人所尊崇。因此,廬山除了被譽為宗教名山、歷史名山外,稱為世界教育名山也是當之無愧的。山靜養性,宜於攻讀;湖光山色不知為多少苦讀的學子帶來了愜意與快樂。
如琴湖的岸邊時常擺著一把藤椅,那一把藤椅有時會擺在仙人洞前的峰頂上,有時會擺在水波律動溪谷邊。明淨的波光映著那藤椅,也映著藤椅上的一位偉人。他時常在夕陽里閒坐,有時會默默地吸一枝煙,有時下到湖裡游泳,沒有人能看透他深邃的目光,沒有人能讀懂他眉頭上皺紋。他有資格在美廬里消暑、在瀲灩湖光里閒坐,看夕陽在湖面上灑下一片金光。在五千年的文明史冊中他已經打敗了一個腐朽破敗得舊世界。
離湖不遠的一座山谷里,石橋臨溪,那潺潺流動的溪水是不是匯進如琴湖的碧波呢?河谷兩邊的大樹伸到高高的頭頂上去,林中松風,清涼爽灑,有一座別墅靜靜地坐落在山坡上。它的第一位主人是英國人西伊頓,它的最後一位主人後來偏安寶島一隅,它就是如今遊人如織的美廬。原來生活在美廬的主人,在陽明山官邸里沐著夕陽的金光,坐對著那一山的青翠,翹首西望的時候會不會懷念著大陸的湖光山色呢?他一定想念著南京、奉化和廬山。沒有讀完的外文書靜靜地敞開在樹蔭下的窗台上,那三幅機緣巧合的畫作依然寂寂地懸掛在美廬的客廳里。如琴湖裡的綠水一定是倒映過他一襲長袍的身影,岸邊的石徑上也會響起文明棍叩擊大地的回聲吧。當他在祖國的寶島間走過日月潭邊的時候,也一定在懷念著如琴湖的碧波吧!那是他生命成長的搖籃,他的生命本就紮根於廣博的大陸。如琴湖的波光映照過浪漫的文人與遊俠,映照過歷史裡的偉人,那波光里有歷史的影子。
廬山後來成為中西文化交融的沃土,各具特色的西方別墅散落在溪泉湖畔、叢林之中,被稱之為“萬國建築博覽會”。有一座精巧而樸素的別墅,坐落在密林陰翳之中,十分安靜。於我來說,對它懷著深深的敬意,因為那是賽珍珠在中國的家。“距我家不遠處,有一眼山泉,泉水晶瑩清澈,可以直接飲用,簡直成了我們的高級飲料。”這是美國作家賽珍珠在其著作《廬山回憶錄》中的一段著述。窗外偶爾會傳來空靈的鳥鳴與爽灑的清風,正是在這詩意的棲居中,美國作家賽珍珠寫出了那部不朽的巨著——《大地》,並獲得了1938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她一生大多數的時間生活在山青水秀、溫婉雄偉的廬山上。那潺動的溪水一定快樂了她的內心,那平靜的湖光一定映照過她善良的面龐。是匡廬之秀美,是那一汪靈動的清波萌發了賽珍珠文學寫作的源流。
躍上這蔥蘢的大山,走過那淨靜的小城,漫步在花徑湖畔,隨時掬一口流淌的清泉入口,誰不會怦然心動呢?
古往今來,物是人非,歲歲清流蕩碧波,如琴湖的水依然是清清的模樣。那清清的湖水從歷史裡流過,流過亘古的青山,流過無數人的眼眸,流進無數人的心靈,流動著一道最美麗而純淨地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