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女子不如男

沒有幕布,每一個劇目轉換都由燈光掌控,明滅的舞檯燈光製造出三亞千古情。舞台也不僅僅聳立於傳統的方位,觀眾的後面、觀眾的腳下以及觀眾的頭頂,都是舞台的延伸。這不,在一陣如泉水叮咚淌過耳際的音樂聲中,兩塊透明塑膠膜從觀眾席後面的天幕上,並行滑向只留下暗夜星光的舞台。兩個古裝少女衣袂飄飄,各自躺在一塊塑膠膜上,像精靈一樣舞動著、遊動著,透過塑膠膜幻化出一個個優美的剪影造型,牽動無數如痴如醉的目光往上仰視,向日葵似的隨著塑膠膜移動。開放的情愫,典雅的舞姿,通過塑膠膜的過濾,展現出一種霧裡看花的朦朧美。

高科技拓展表演空間,百米滑過就成海峽飛渡。戲劇的象徵手法強烈,一根馬鞭就是縱橫馳騁,三兩個人就是千軍萬馬。高州太守馮寶帶兵到了海南,平息當地部族的叛亂。文武雙全的冼夫人作為平叛部隊的靈魂,也陪同夫君飛跨瓊州海峽。幾艘在風波里顛簸的海船背景,實際上不能表達出征途兇險之萬一。一群戰士在舞台上挪騰翻滾,只是一點點象徵了征戰的辛苦和慘烈。

冼夫人是高涼郡人,即粵西南雷州半島一帶。當時山地俚僚(黎族)全住在山峒,一個峒是一個血源相近的氏族。落後的社會組織里誕生一個巾幗英雄,著實令人感到驚奇。峒人之間常為一棵樹,一個水源,甚至一句開過頭的玩笑話拔刀相搏,釀成死傷大片的慘劇。峒主為了掠奪土地和人口,彼此間更是征伐不休。冼夫人能成為幾百個峒的精神領袖,進而成為梁、陳、隋三朝倚重的嶺南柱石,足見其文韜武略超凡絕倫,威望高於藍天白雲。

洗夫人的哥哥是三十六峒的大峒主,野心比領地更大,能呑掉大山的所有山巒,能吞掉山巒上的所有峒。然而其實力卻沒有野心大,不能一口氣吃掉無數對手,也就只能給高涼帶來無窮的兵災人禍。少女時代的冼夫人多次規勸哥哥,效果不顯著。一次哥哥又出兵了,千百個戰士臉上畫著面具,拿著刀箭,唱著古老的戰歌走上戰場。冼夫人聽到訊,赤手空拳出現在戰場上,制止俚僚自相殘殺。兩邊的戰士都驚呆了,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即將血流成河的場地中央。一個少女屹立在峻峭山崖旁,壁上斜伸出的木棉樹襯托著她那剛毅的臉盤,英雄花綻放在少女的髮髻上,為她點綴出颯爽英姿。

哥哥因為她的執拗臣服了,戰士因為她的勇氣臣服了,百姓因為她的愛心臣服了。沒有戰爭,沒有征服,沒有流血,峒人在冼夫人的人格魅力感召下,過上了和平安寧的日子。

舞台沒有反映這些大陸時期的史實,而只反映冼夫人在海南島的一幕。剛出現在觀眾面前的冼夫人,就是一個胸懷大略的巾幗英雄。作為太守夫人,她隨夫君來到海南文明史的發軔階段,艱苦奮戰、嘔心瀝血,為海南帶來黎明的曙光。許多嚴酷的戰鬥轉化成迷人的神話,創造地重現於舞台,給人以感官上的巨大衝擊。她一生至少五次到過海南,前兩次是夫唱婦隨,平息峒人內斗、上書朝廷設定崖州,把孤懸海外的寶島緊密地與大陸連在一起。丈夫馮寶過世後,又三次帶兵過海平叛和視察,消滅了背叛南朝的廣州刺史歐陽紇餘部,為國家的統一立下大功。百越戰士以其高昂的鬥志、悲壯的死亡,擁抱著椰風搖曳的海南島,冼夫人以其博大的愛心、勝利的信念,愛撫著南疆的一片沃土。這些展示到舞台,全都化為慷慨激越的音樂,震撼人心的舞蹈,盡情地地充溢著海南的夜空。

冼夫人不僅僅是高涼的冼夫人,也不僅僅是海南的冼夫人,她是嶺南的冼夫人,她是中華民族的冼夫人。

在南北朝那個動盪的歲月里,冼夫人心胸開闊、不為嶺表一帶所局限,目光投向整個華夏大地,不愧為富有遠見的政治家和軍事家。智勇雙全、謀略過人。侯景叛亂,冼夫人就以超人的智慧協助丈夫挫敗了一起陰謀。廣州都督蕭勃起兵勤王,徵召各地兵馬。高州刺史李遷仕徵調馮寶,丈夫是高涼太守,接到命令就想動身,冼夫人阻止他說:刺史無故不能召遣太守,李遷仕肯定想騙你去一同謀反。

馮寶懷疑夫人的話,冼夫人解釋道:蕭勃召李遷仕援助台城,李遷仕推病不去,卻躲在家鑄造兵器,聚集部曲。你去了肯定會被留作人質,用來脅迫你的部眾。

果然被冼夫人料到了,幾天后,李遷仕趁亂謀反,派遣主帥杜不虜率領軍隊侵入贛石。馮寶聞聽後,急告夫人。夫人說:杜平虜是一員猛將,他帶領軍隊侵入贛石,要沿途與陳霸先統帥的官兵作戰,很可能不會生還。李遷仕在州里,也就沒有什麼大作為了。可你親自去平叛,危險還是很大,應該智取。先派使者去迷惑他,低下架子送上厚禮,說馮寶得罪了刺史不敢出來,想派夫人去參拜。李遷仕聽說只顧歡喜,肯定不予防備。這樣我就帶領千餘人,步行挑著禮物,大聲談笑去州衙,突然襲擊,賊人一定可以消滅。

馮寶聽從夫人意見,表面上派人向李遷仕輸誠。李遷仕正愁如何收服高涼,見此大喜過望。尤其看到冼夫人親率部眾挑著禮品,完全放棄了警惕。他喜笑顏開迎上去,冼夫人的人馬忽然抽出兵器,殺了過來。李遷仕在親兵的護衛下落荒而逃。冼夫人帶兵追擊,在贛石與長城侯陳霸先會師,回來時對馮寶說:“陳都督非常值得敬畏,非常得民心。我看這個人一定能夠剿平賊人,你應該盡力幫助他。

陳霸先明達果斷,為當時所推服,不久之後,取代梁朝,成為陳朝的開國皇帝。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冼夫人看人的目光精準,對時事的判斷精準。誰說女人不如男?冼夫人一生的光輝業績,足以給天下女人增光。無獨有偶,在同一個時代,遙遠的北朝也出現一個替父從軍的花木蘭,與嶺南的冼夫人遙相輝映,給大分裂時代的中國天空添上一抹暖色。

海南女人有種與生俱來的自豪感,她們認為海南的天空是由四個女人撐起來的。冼夫人、黃道婆、宋慶齡、宋美齡。冼夫人確實能夠排在第一,深得海南各族人民的敬仰。全海南建有一百多座冼夫人廟,海口市新坡鎮的冼太夫人廟規模最大。新坡冼太夫人廟,俗稱梁沙婆廟,初建於明萬曆三十年,是海南島規模最大、參拜人數最多的冼廟,由明代進士、湖廣巡撫提督軍門梁雲龍創建。周恩來視察海南時,曾指示當地官員修復,他讚揚道,冼夫人是中國巾幗英雄第一人。

當然,這些在舞台上不能表現出來。哪怕是再高精的科技,哪怕是再偉大的藝術表現力,也不能重複歷史,而只能表達出一種歷史精神。從法國進口價值幾百萬的塑膠膜,也只能留下瞬間的美感。哪是舞台,哪是歷史?難以分辨。

這時燈光投射的背景,是椰樹枝上掛著的一彎冷月。笛聲響起來了,攜帶著出征戰士遙遠的思念,那么悠揚,那么淒清。冼夫人踏著一地碎光,滿帶憂慮又飽含深情地喃喃自語:

孩子們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