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課堂

夜幕早已降臨,天際依稀斑駁著幾點銹跡斑斑的星光,很快便被夜晚城市的絢爛霓虹所吞噬。

我拖著睏倦的身體漫無目的地走著,身旁並沒有城市中心的繁華和井井有條的環境。這條充斥著刺耳搖滾樂與劣質飯菜香氣的小巷仿佛是人信手塗抹的傑作,如孩童拙劣地拼湊出來的小店鋪歪歪扭扭地蠶食著本就狹窄的小路,燈牌下時常有一兩個“非主流”青年吹著口哨向盡頭無盡的黑暗走去。小巷的背後,便是我的家。

低俗,拙劣,這眼前繚亂的情景令我生厭,格格不入的異樣感令我抱怨,連帶著這小巷中的人都厭惡起來。

“這裡風景如畫,動物們都愛在這裡繁殖……”一道甜美的女聲驀地傳來,緊接著是一陣“嘎嘎”的挪椅子聲聲音。我眼中的睡意少了三分,扭過頭去,卻只在街角看見了一群滿臉塵土的民工圍坐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看著什麼,隱隱有螢光從衣縫間流出,一段介紹濕地的說話聲隨後傳來。

原來是一家商鋪好心在店門口擺了台小電視,剛從工地上回來的民工們紛紛聚攏,享受這難得的愉悅時光。

我的內心像針刺一般麻酥酥的,異樣的情感充斥了頭腦。眼前的這群人最小的不過十七八歲,最年長的近花甲之年,都套著滿是污跡和灰塵的衣服,遠遠望去猶如一片朦朧的灰霧。他們身形枯瘦,裸露的手臂黝黑而布滿灰白的泥點,暴凸的青筋若隱若現,粗厚的掌上該是布滿厚繭。白日扛磚搬水泥的手此刻卻略顯笨拙地握著一支支筆,像認真寫字的小學生一樣,時不時埋頭寫兩筆,隨後憨笑著又抬起頭,並不吵鬧,繼續在電視中描驀的神奇世界中暢遊。

然而最令我心驚的是他們的眸子,陽光曬黑的瘦削麵頰上,那一雙雙眸子亮的驚人。有一臉孩子氣的年輕民工,雙眼水亮亮地迸濺著渴求的色彩;或是斑白鬢角旁鐫刻了滄桑的深邃目光,有著無法言喻的動人光澤。

或是站的久了,一位年輕的民工羞赧地朝我打了個招呼,紀錄片也恰好跳轉了廣告。我強忍著心中的感動與他攀談,知道他國中畢業後便離鄉打工了,但他同這裡幾位民工一樣,渴求吸收關於世界的一切知識。每當累了困了,他就把筆記翻翻,感受世界的精彩。每日都要來這特殊的“課堂”開闊眼界,不管小巷多么喧囂,這裡都是他最愛的“課堂”。他的唇與眼都在笑,那么一瞬間,璀璨若星辰。我的心中仿佛在喊“這也是課堂!這是你們的課堂,我的課堂!”原來對於他們,生活不管如何,世界同樣精彩。那一雙雙渴求的眸子感動著我,藍色的微弱螢光此刻卻不停地碰撞著內心,那睏倦、厭惡、冷漠、煩擾統統消散,只留下一張張豁達的、求知的美麗面龐。這裡也是我的課堂,他們在教會我愛上這個世界的同時,至少,不要嘆息。

聲旁的喧囂漸漸消散,我獨立在黑暗中,身後是藍色的螢光。抬眸,在那琉璃燈火觸不到的盡頭,白色的星星露出燦爛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