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識

人都希望被賞識,才華得到肯定,能力充分發揮。

一千多年前,韓愈在《雜說》里,借對千里馬的評論,形象地表述了讀書人希望被賞識的心態。他寫:“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古時讀書人多是這樣,懷瑾握瑜,自比千里馬,而希冀被伯樂賞識,為君王所用。

自孔子說出“學而優則仕”以來,兼濟天下便成了每個讀書人心中難捨的情結,獨善其身也好,放浪形骸也罷,多是黑暗環境下的無奈之舉。讀書人真正希望的,還是被明主賞識,從而實現抱負,成就功業。狂傲如李白,不羈如阮籍,也是如此,不然,一個該不會在詩中嗟嘆“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另一個也該不會時有窮途之哭。曹子建才高八斗,卻仍認為辭賦是“小道”,念念不忘的終究是“建永世之功”。

今人回望歷史,在為他們嗟嘆的同時,也不禁會覺得,何必執著如此。不少在當時功成名就煊赫一時的人,早已被歷史所遺忘;反倒是那些在生前抑鬱不得志的人,所作文章流傳千古,愈加為今人所賞識。真正有價值的東西,或許一時不為流俗所重,但時間過去,它們的價值早晚會得到應有的承認。

由此看來,才華若得到賞識固然好,若一時不被賞識,也不必為此憂心。更何況,古時讀書人的理想,多是不忘大濟蒼生。明主的賞識,不僅意味著他們的價值被統治階層承認,更是他們實現抱負的必要條件。而今人不同,社會早已提供了足夠多的機遇,有準備的頭腦完全可以獨力抓住它,縱使當時並沒有得到賞識。讚美與榮譽,不過是成功之後,可有可無的錦上添花。

陳景潤埋首書齋,十年如一日,專心攻克數學難題。在他取得成功之前,哪有人賞識他的才華?這個在旁人看來,不過是個“書呆子”的人,只會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笑料,除此之外再引不起更多的注意。要到他解決了“1+2”之後,才能為人所知。第一部《牛津詞典》的編者詹森,在辛勤工作時,並沒有得到達官貴人的一點點資助,卻在詞典出版後,被一群勢利之徒所追逐。試想一下,若他們當時因自己的才能不被賞識,就輕易放棄,哪會取得後來的成功?

真正成就大事的人,都是如此。不能說他們不希望被賞識,只不過,無論環境怎樣變化,他們都能執著於理想,寵辱不驚,特立獨行。蘇軾一生遭際坎坷,大起大落。然而無論走到哪裡,他都能寄情山水,樂觀豁達地面對一切。他知道縱是三國時赤壁周郎的雄姿英發,也會被長江逝水淘盡,與其介意一時的得失,不如追求永世的價值。最終,他求仁得仁:豪放的詞章,至今仍為了傳誦;春曉的蘇堤,仍是西子湖最美的景致之一。

賞識,僅僅意味著別人的承認,即使沒有它,事物的價值也不會因之減損。一錢不值也好,要價上千萬也罷,畫布上的向日葵,只是因為梵·高傾注其中的心血,而不是金幣的反光,才灼灼生輝。

人能被賞識,是幸運的,不被賞識,卻未必不幸。我們如果能多少放棄一些對別人的賞識的期待,也許,會收穫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