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灶?那人?那甜酒

兒時是冬日總愛坐在灶台後,看那燒得熱烈的柴禾便也不覺得寒冷了。

聞見吱吱呀呀的剎車聲,我急急衝出房間,見爺爺扛著個鼓囊囊的蛇皮袋,我雀躍著迎接它——那顆顆飽滿的糯米。

爺爺小心地將整袋米倒入大缸中,比劃加水的深度,一邊念叨:“這水得加得恰當,明天就可以蒸出香噴噴的糯米了!”我虔誠地看著那靜靜躺在水中的糯米,滿懷期待。

“噼啪,噼噼啪”朦朧中我似乎聽到柴禾爆開的聲響,激動汩汩湧來,咕嚕一下爬出被窩,套好衣褲,飛奔向灶間。

還未進灶間便見那縷縷白霧飄出,一股熱氣迎面衝來。呵,此刻的灶間已宛若一個蒸汽房,透過迷濛的水汽只見爺爺添水,鋪布,放米,好不忙碌。

“已經開始蒸了嗎?”我似乎有些埋怨。

“呵呵,還沒哩,得等水燒開了,便等著那一個個小瘦子會變成白胖子的。”

得知精彩的演出還未正式開始,我一下鑽到灶台後,任由那火紅的舞蹈者烘烤我的雙手與面頰。它就這樣不停鏇轉鼓自己最大的力氣讓那瘦小子變胖。

“阿囡快點來,它要變了!”我三步並兩步來到灶前,爺爺一下把我抱起。我見那木蒸籠里舖著潔白的紗布,紗布上滿是瘦小子。隨著水汽蒸騰,我好似聽見“啵啵”的聲響,眼見那瘦子變胖了,變得透明,在燈下晶亮亮的。爺爺深情凝望著那籠糯米,仔細觀察著。

不知過了多久,爺爺揮了揮手:“大功告成!”邊說著便提起那木蒸籠的耳朵,迅速倒在那早已準備好的大篩子上。待倒好後,爺爺便開始將糯米排勻,像是父母撫摸孩子那般溫柔。“要讓它涼一涼才好。”這是趁著爺爺不注意,我便伸出小手猛得攥一把糯米,跑到灶台前摳一小塊糖塞在其中在揉成一個小米糰,放入口中。熱乎乎的糯米松鬆軟軟的,還有甜甜的糖在嘴裡打轉,真是人間一絕美味。

等水汽散得差不多了,爺爺便提一桶熱水,拿個大瓢,一瓢一瓢往缸里批水。

“這是幹嘛呀?”我不解的問。

“得讓這缸暖呼呼的,甜酒才好來!”爺爺邊批邊說。

待批完水,便是讓這篩糯米下缸。這可有講究,得一層層鋪,既不能太厚實,也不能太鬆散。一層,兩層……同時間隔加入那像麵粉般的酒藥。鋪完後爺爺又用瓢在糯米中央壓了個坑。爺爺見我一臉疑惑便解釋說:“這樣好讓水爬上來。”

最後就剩下封缸了。拿一張大大的塑膠膜蓋上,沿缸綁上紅繩,再蓋上暖暖的稻柴。爺爺拍拍這半成品說:“就靜靜等上一天吧,它就甜了。”

鼻尖似乎有酒香在躍動,趕忙從床上跳起,沖向灶間。那酒香縈繞左右,爺爺舀了一小瓢遞予我。我呷了一口,那酒甜極了,沁人心脾。以後便常常偷跑到缸邊,掀起稻草蓋,舀上一小桶,一飲而盡,真是美美的。

如今睡夢中每每聽到“噼啪”的柴爆聲,似乎又嗅聞到那迷醉人的酒香,睜開惺忪的睡眼已沒有穿衣的衝動,因為沒有可奔的灶間,沒有繚亂的霧,沒了糯米,沒了酒香……它們這一切都活在夢裡。

爺爺拿著小竹筒正招呼我,我正要接過灌滿米酒的竹筒,他卻化作星星點點隨風飄散,頓時淚如雨下,原來你已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