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十年便過去

生活像是場天長地久的陰謀,等他走過了,才明晰真相。

曾經年幼無知,如同風中之樹,隨同命運左右搖擺;而今風吹花落,吹黃了樹葉,吹乾了喜怒哀樂。忽然,十年便過去了。

那是十年以前了。七歲那年以及更早的時候,我基本上生活在姥姥家。那時候她走路很快,笑聲也那么有力。每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她就用沾染了泥土和青草香氣的粗糙的手,幫我綁兩個漂亮的麻花辮,然後開始一天的勞作。

十年前的我不愛吃飯,很挑食,姥姥家有一個紅色的碗櫥,從上面數第二層倒數第三個格里藏著很多我愛吃的零食。這些都是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的。那時候,姥姥說我喜歡吃的東西都是一隻小老鼠叼來的,我吃太多時,小老鼠就會累了要休息了。她說的每句話我都信,於是小老鼠成了我童年裡最浪漫的期待。我想爸爸媽媽的時候,姥姥會蒸“小刺蝟”和“小金魚”給我吃。姥姥手很巧,把揉好的麵團用勺子把兒壓出魚鱗,用剪刀挑出刺,再安上小紅豆當眼睛,愛極了他們的味道。

時間面無表情地走過我視若珍寶的歲月,留下我鈍痛的心和姥姥蒼老的面容,人在時間面前軟弱無力,原來有這么多東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姥姥正在一天天的老去,不停歇的老去。

五年前,她查出了糖尿病,全身浮腫。我站在她身邊比她高了那么多,我牽著她的手一如當年她牽著年幼的我。成長的感覺一下擊中了我,我的眼中湧出幾滴酸澀的淚。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一切都變了。

後來姥姥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每次看她吞下大把大把的藥片時因為藥苦而緊皺的眉頭,我心裡的愧疚就會像荒原上肆虐的風,從四面八方湧來,叫囂著將我吞沒。我總以為是我的成長奪走了她的健康,是我擁有的紅潤皮膚的青春活力奪走了她生命的活力。我總以為是我的生命所開出的清麗的花朵讓命運妒忌,它才會把諸多苦難加之於她的身上。我甚至希望自己不再長大,似乎那樣,她就能停止老去。

姥姥的確是老了,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那便是時光最殘忍的炫耀。它得意洋洋的橫亘在我和姥姥之間,這裂痕的名字叫十年。它從來只是冷眼旁觀,不爭搶不訴說,以死亡為據,以空間為刃。時間注定是這世界的無冕之王,我們都是手下敗將,在掙扎中十年就這樣過去了。

可是我不想聽他們說死生由命。我不需要她做什麼事,也不需要她給我什麼。我只想她好好的,我愛她。

歲月啊,請你不要催,該來的我不推。只是希望你走慢一點,讓我來得及紀念。

而今風吹花落,吹黃了樹葉,吹老了十年來的喜怒哀樂。

忽然,十年便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