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藥的眼淚

小藥的眼淚

小藥是個愛哭鬼。受了委屈就哭,生了氣就哭,高了興就哭,聽別人講悲傷的故事,也哭。總之,小藥愛哭就是了。小藥的眼睛不大,卻總是盈著一汪水,亮瑩瑩的。黑色的琉璃眼,眨巴著,總是透出一股柔弱味。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眉毛卻是小劍眉,不好看,不彎不直,不粗不細,就像是被人惡搞出來似的。短短的頭髮,不自覺的炸著,別提有多奇怪了。

小藥愛跑。每天就跟個皮猴子似的,上樹下河。朋友問:“小藥啊,你那么皮,怎么就那么愛哭呢?愛哭的不都是弱蟲子嘛!”小藥聽了後,總愛翻個白眼,然後追著他們就打,還嚷嚷著:“你才是弱蟲子!不和你們玩了!”接著,轉個彎就跑得無影無蹤了。朋友們見怪不怪的,只是低聲的埋怨:“死小藥,又跑了!”

小藥有個朋友,喜歡穿綠色的衣服,戴綠色的發卡,像樹葉的顏色。所以,小藥叫她“葉子”。葉子很仗義,但脾氣不是很好。不過,沒關係,小藥喜歡和她玩。每天,她倆一起上學,一起寫作業,一起玩跳皮筋,一起唱嚇死人的跑調兒歌,一起去田裡摘西瓜,一起去小溪里摸螃蟹……以至於。小藥天天纏著葉子,寸步不離。葉子也不說什麼。也樂滋滋的享受。小藥有了好東西,總愛分一半給葉子,其他人看她倆那如膠似漆的小樣兒,打趣的說:“就跟一對雙胞胎似的!”小藥就痴痴的笑,就連眼淚都出來了。葉子的嗓門又高又尖,大吼一聲:“是誰欺負小藥了!看我不收拾他!”小藥拽拽葉子的袖子,淚汪汪的說:“沒人,我這是高興,笑出來的!”葉子一陣無語,只是默默的遞一塊手帕給小藥,無奈的說:“擦擦,鼻涕混著淚,都快流到嘴裡了……” 就這么,小藥和葉子快快樂樂的過了五年,直到四年級的暑假,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小藥的爸爸回來了,說要帶小藥去外地上學。小小的小藥整天都笑呵呵的,葉子好奇的問:“怎么了?高興成這份?”小藥笑眯眯的,連眼角都溢出了淚,用袖子擦擦後,開口說:“葉子!我要去外地上學了!”葉子沒說話,過了一會,就聽見葉子悶悶的聲音:“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嗯,半年就會回來一趟。”小藥拉著葉子,開心的擁抱著,輕聲的說:“我終於可以每天都見著爸爸了。”感慨著,又開始傷心的流著淚。似乎要把這十年的“留守”所受到的委屈,全部哭出來。葉子輕輕的拍著小藥瘦瘦的背,安慰的說:“恭喜啊,去了外地,要乖喔。別總是哭,不然大家會更欺負你的……”

小藥走了,沒讓葉子送。她怕自己受不了,小藥答應過葉子,不會再哭了。

城市裡的人好多呢!彩色的霓虹燈在黑色的夜裡閃個不停,漂亮極了。那么多新奇的東西吸引著小藥,所以,小藥沒心沒肺的忘了葉子,但小藥記得:別再哭了。新學校,新老師,新同學,一切都是新的。可是小藥總覺得少了什麼。皮猴子小藥,交了好多新朋友。整天都是開開心心的,朋友們都喜歡她,可是每到晚上,小藥總是傷感,看著天上的月亮,那么大的黑幕上才那么幾顆閃著微弱的光的星星。模糊著,星星連成了一片大大的樹葉。“哇”的一聲,小藥哭了出來,嘴裡不停的說著:“葉子……葉子……小藥想葉子了。”小藥媽媽一聽到哭聲,就跑了出來,問:“小藥,怎么哭了?”“媽媽,小藥想葉子了,我……嗚嗚……我要回家看葉子!”小藥嗚咽著,紙巾擦了還流,擦了還流,玻璃似的淚珠,掉在地上,碎了……

大概過了兩年,小藥升了國中。那個放肆的暑假,小藥求著爸爸,要他帶自己回一趟家鄉。小藥爸爸二話沒說,放假的第一天就帶著小藥回去了。

一路上,小藥看著似曾相識的故鄉,又想到了葉子,小藥就開心的買這買那,準備送給葉子。坐了半天多的火車。兩小時的客車,小藥終於到家了,放下東西。就跑到葉子家。小藥和葉子家就隔了一條街,整個就幾十米,不花幾秒,小藥就到了葉子家門口。小藥大聲呼喊:“葉子!小藥回來看你了!快出來啊!”喊了好幾聲,小藥都沒有聽見任何的迴響,小藥想:葉子是不是出去玩了?等等她吧。這時,小葉子的奶奶走了出來,操著一口的地方話,嘰里呱啦的說了些什麼,大致是說:葉子和她姐姐跟著她叔叔去江蘇打工了,沒在家。小藥當場就懵了,顫抖的問:“葉子,多久回來一次?”葉子奶奶也有些難過的答了句:“一年一回,回來也就住個兩三天。大概是農曆十七、八、九,那幾天……唉,作孽啊!”小藥傻了,愣愣的回了家,撲在床上,把頭埋在枕頭裡,撕心裂肺的哭著。大人說什麼,也止不住小藥的眼淚,所以也就由著她哭了。哭了不知多久,小藥的淚水似乎是流光了,怎么也滴不出來了。眼睛腫著,跟個核桃似的,聲音嘶啞著,都說不出話了,擠了擠那棉質的繡花枕頭,都能擠出一碗水來。小藥安靜了,大人也就寬心了。到了晚上。小藥又想起了葉子。小藥心裡泛酸,不停的責怪自己:為什麼不半年回來一次?葉子為什麼不要小藥了?葉子,你回來看看小藥啊!小藥的眼睛腫了。好疼好疼,你幫小藥吹吹好不好?小藥以後不哭了,聽你的話。我們一起去摘野草莓、偷西瓜,一起下河游泳、摸螃蟹。有了好吃的,都給你,有了好玩的,也都給你。小藥不搶了,也不會再哭了……嗚嗚,壞葉子,為什麼不來找小藥啊?葉子,小藥錯了,小藥會好好的待在家裡,不會再跑了。你不知道,每天,我都想你,想我們國小時候的事……哭著哭著,小藥也終於疲憊的沉睡了過去。夢是美的,因為有葉子在呢……小藥想:真想沉在夢裡,不再醒來。醒了就沒有葉子了……

第二天,小藥還是醒了。只是小藥的心變了。小藥變得安靜的如同放在舊書櫃裡的羊皮書,小小的臉上充滿了悲戚感,原來那么漂亮的琉璃眼,也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混沌黯淡。小藥寂寞了。不再去找朋友玩。每晚總是看著葉子和自己的合影,痴痴的笑,又傻傻的哭。小藥藏著熱情的心上了國中,冷漠著臉,只是偶爾微笑著,那微笑卻又像是職業微笑一般,沒有溫度。小藥不再哭了,即便有再大的傷,也不會哭了。因為小藥永遠記得——

別總是哭,不然大家會更欺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