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棵花

庭內有一棵花,之所以稱為一棵花,是因為那是棵高大的槐樹。高高大大地立在藍天下,清清爽爽地撐開一片天地來。清晨的霧太濃,花便一嘟嚕一嘟嚕地擁著擠著。花氣太濃,濃成馥郁的白,又一絲絲一縷縷浸潤在澄澈的風中,松疏有致地垂落下來,叮叮鐺鐺地搖成陽光中薄的風鈴。

這樣美的花,每個三月惹起多少孩子的欣悅與嚮往。

然而我的小表妹卻說了:“我要種棵一樣的花。”

“那樂樂要種什麼花呢?”我逗她。

她在院中巡視一番後,指著角落裡一個土灰的花盆說:“喏,就它了。”

我一看,差點笑倒。那是盆半死不活的文竹,被媽媽棄置一旁。且莫說那細瘦綿軟的莖,瑣碎細小的葉和有氣無力的氣韻,單只文竹能不能開出花了,就夠我的小表妹研究的了。

“不可能。你要知道文竹是文竹,槐樹是槐樹,文竹永遠成不了花。”

樂樂板著小臉,一聲不吭。獨自一人呼哧呼哧地把花搬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從此,窗外是妖嬈的槐樹,窗內是病懨懨的文竹。

春天過去了。楊樹依依,細草茵茵,紙鴛飄飄,孩童笑鬧。只有我的小表妹一人制定養花計畫,嚴格執行,決不偷懶。

夏天過去了。荷香鄉陣陣,蟲鳴聲聲,處處花繁,枝枝葉茂。只有我的小表妹一人愛花護花,鬆土澆水。

秋天過去了。秋風瑟瑟,落葉層層,果實纍纍,稻香撩人。只有我的小表妹一人對花談心,望花成痴。

冬天過去了。白雪皚皚,瓊枝樹樹,萬物寂寂,齊家歡聚。只有我的小表妹對花相坐,兩相陪伴。

又是一年春至。樂樂的花沒養成,人先病到了。二媽對我說:“真是!養什麼勞什子花,一草要能成花,還不成了笑話?”無語。

我去看她時,正是三月槐花盛。我怕她難過,便拉上帘子。她喊:“別關別關,姐姐去把我的花抱來。”

依言。她指著文竹說:“好看不,我的花?”我心想,哪有什麼花,莫不是燒糊塗了?她又指著剛發的芽尖說:“那不是花?”莖尖處將開未開,似綻未綻,一絲絲綠意從中心沁出,當真是花。我眼中一熱,抱住她說:“是花,文竹和槐樹是兩棵一樣美的花。”

窗外窗內,暗香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