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尋常的小院落,靜默於城的中央,低矮的院牆,簡易的門樓,平淡無奇,毫不起眼,若不是牆頭掛了幾塊長條字牌,簡直就是一座農家大院。
門前挨著的馬路,很寬廣。平日裡,熙熙攘攘的,熱鬧得很。私家車溜過來,一輛輛,匆匆而去,不作任何逗留。有幾個行人來啦,擦著牆根走過,但他們也不會朝院裡張望。或許,他們早已習慣;或許,他們根本沒有在意。
這是一座縣委大院,位於城區的核心地段,兩條幹道在這裡交會,在小城裡,算是商務中心,繁華所在。
院牆外,是林立的商鋪,門類很多,從品牌服飾到餐飲酒店,衣食住行,應有盡有。商鋪從身邊延伸過去,直到街的盡頭,其實街是沒有盡頭的。
街上瀰漫著濃厚的商業氣息。每天,有無數的青春女子走過,單行,或結伴,花枝一般,正走著,又一頭扎進那五光十色的服飾店裡,選購一些中意的衣物,然後,提了個兜,歡天喜地地離去。
這是院牆外頭的故事,百姓的生活,舒適悠閒,匆忙而快樂。
院牆內外,仿佛是兩個不同的世界。牆裡的人,無意關注外面的世界,每日裡,他們忙碌著,忙著自己該忙的事,忙完這些,就會匆匆離去。
來了,走了,朝九晚五,平穩,舒適,如此,這般,而已。一天天,一年年,時光如水……
外頭的浮華,塵世的榮辱,與他們無牽無掛,他們只做著自己的事,自己該做的事。默默守候,守候著那一份屬於自己的天地,來維持著自己家,和屬於自己家的溫馨和歡樂。
院裡的人,說大了,都是些政府的人,說小了,和我們一樣,都是些普通人,一樣忙於生計的人。
這是一處縣委大院,是一處不設防的庭院。古人云:“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在這裡,沒人會如此傷感,如此悲催。
大門口,狹小的門房裡,坐著一位和善的老人,一般是不會多事的。辦事的人,可徑直穿越門房,挺直胸脯,表情自然地,迎著那幢小樓走去。
這兒,沒有人打擾你,盤問你,影響你,一個來客升騰起來的,愉悅的情緒。
這是一個小院,稱它為“大院”,那是一種習慣,一種尊崇,一種既定的思維模式,因為,縣委機關,通常都是稱為“大院”的,你如果稱之為“小院”,反而會引來別人詫異的目光。
穿越庭院大門,直線距離不足三十米,對面就是縣委大樓。那是一幢老式的三層小樓,比馬路邊的民房還要矮小。大樓外牆,鑲嵌著白色的瓷磚,瓷磚是農村最普通那種小條形磚,談不上什麼品味,看不出一絲奢華,僅僅是讓陳舊的牆壁白淨了些,好看了些。
庭院不大,卻十分清幽潔淨。院子裡頭,很難發現一片紙屑,一塊果皮,半截菸頭。大樓四周,滿眼是蔥蘢的綠色植物,有花草,還有許多喬木,天竺桂,水杉,羅漢松,在陽光下,怡然自得地舒展枝條。
大樓正門,靠左的一方,挺立著一株白玉蘭,堅挺的樹幹,細長的枝椏,挨著了房頂,碩大的葉子碧綠油亮的,亮得刺眼。那些葉子如成人的手掌,尖尖的,從上到下,綴滿了枝頭。
白玉蘭是多花的,每當花期來臨,金色小花又細又長,密密麻麻的,從綠葉縫隙中窺頭探腦,朝外張望著,幽幽地發出花香。
白玉蘭的香氣既是淡雅的,又是濃烈的。清風吹拂而過,花香飄逸至大院的每個角落。房間裡,那些整日面對電腦,疲憊睏倦的人們,聞得一縷花香,總會精神振奮,輕鬆愉悅起來。
遠方的客人來啦!當他們風塵僕僕,走進這個小院,剛要踏進大樓時,花香撲面而來,他們總會情不自禁地吸上一口,眉開眼笑間,由衷讚嘆一聲:
“這兒可真香啊!”
大樓的主人也頗感自豪,因為,這兒不僅有白玉蘭的花香,還有淡雅的書香。
這裡不像一處機關,更像一方古老的書院。整個院落充溢的樸素的人文氣息。進至大樓門庭,兩側是幽深的廊道,廊道有些黑,但很清幽。平日裡,走動的人很少,偶爾有那么一兩個,一般不會在過道上交談什麼,都是行色匆匆,一閃而過。整個大樓是如此祥和寧靜,樸實、斯文。
樓梯很有特點,這是座古老的木樓梯。樓板為典型的實木構造,樓板厚實,寬大,緣於年代久遠,朱紅的油漆早已脫落,呈現紅白相間的模樣。踏上木質樓板,悠然之間,頗有一種親近自然,回歸森林的愉悅感。
在家鄉,在這座小城裡,這座縣委大院,也算是一處文化中心吧,和一中,文化館,藝術劇院,會昌電視台一樣,是文人的天堂,知識的殿堂。
有許多人來到這裡,把青春揮灑在這裡,把學識遺留在這裡,最終作別了這裡。小城最先進的思維、信息、學識和文明之光,在這裡碰撞,激盪,交融,升華,再奔騰綻放。
我的高中的語文老師,黃偉華,也曾來過,並在這裡工作過。那是一位青年才俊,散文寫得很好,當年,在小城裡名噪一時。後來,他離開了這裡,升遷為一中校長,幾年後,不幸患病離世,英年早逝。
黃老師在世時,我還不曾寫作。學生時代,他曾讚頌過我的文章。若時光可以倒流,彼此晤面,必定是一番秉燭夜談,淚落千行。
縣委大樓,很多文人走過,如水一般流過。在他們的浸染和薰陶下,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一枝一葉,一杯泥土,無不折射出濃濃的書卷氣,沉沉的文明氣,盈盈的鄉土氣,而少了幾分浮華的世俗氣。
走出縣委大院,總會忘卻太多的事,但院中那一抹清香,卻永遠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