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說:異人異態

在離某城市有些遠的小村莊裡,有個小男孩叫李石。

他爸爸是個農民工,在附近的小城鎮裡拼死拼活地給人搬磚運瓦。那個趕不上現代化步伐的地方,學校三年級才開始學英語。為了李石有良好的學習環境,他爸爸不怕麻煩地幫他轉到了城鎮上的國小繼續讀書。

於是九歲的李石到鎮上讀三年級。

城上的國小各個老師都開了輔導班,想進去就得交費。那些老師在班裡只講課本上的概念,對習題也只一略而過。雖然自己覺得學得有些吃力,但為了不想爸爸再花錢,他只好課外靠自學。

轉眼到了四年級,李石的成績比較平凡,既不優異也不差勁。

四年級的時候,碰上鎮裡的所有國小聯考。

李石最寫不了的是作文。英語數學都有規律步驟,然而他的生活並沒有多少段落值得入卷,所思所想的擠不下整整三百個空白格子。“李石,快點交卷,不然算無效!”終了的鈴聲剛過,語文老師不停地催著李石。他只好忐忑地交付到掌握生殺大權的老師手中。

第二天早讀時,各科科代表受老師的命令分發批好的試卷。李石發現自己的數學卷子上赫然寫著100,班上固定死了的尖子生此時最多也就九十五分。

“哈哈,得了滿分!”他按捺不住內心的快樂,叫了起來,“我得了滿分!”一些學生聞訊前來,“哇,真的耶。你好厲害。”“這么厲害,是不是抄的呀?”“中等生爬到尖子生頭上了,哈!”……毀譽參半的言論在他腦袋裡全部成為讚詞。

“呤呤呤……”第一節課開始了,數學老師手裡抓著課本和成績單,踩著高跟鞋高昂地走進教室。

他們班的數學老師是班主任趙一貝,大多學生都有些畏懼。進而在她進來的那一刻教室里就像幾個大音響被拔掉了插頭,只剩下餘音在所有人的耳邊迴蕩。

老師盯著成績單,踱步到昔日穩居榜首的一個女生桌旁,彎下腰輕聲輕語地問她:“怎么才考了94呢?”那個小女孩弱弱地低著頭,不敢答覆。趙一貝直了直腰板,俯視著其他學生,瞅到笑得合不攏嘴的李石。她撇了撇嘴:“昨天的考試大家都知道分數了吧?”

“知道了。”振聾發聵的聲音充斥著整個教室。

“當然,裡面有些人我懷疑是抄襲的。下課後把試卷都收上來。”

雖說大家都有些不滿,但也只能唯命是從了。李石不擔心,笑著對同窗說:“我是自己寫的,可以對天發誓。”

接著老師開始上新課。

在第二節過後,全部的數學試卷再次回到學生的手中。

李石驚愕地看到,他的一百被狠狠劃掉,旁邊寫著“80”。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變得這樣,決定到辦公室向老師討個說法。

“老師,我沒有抄襲。”李石捏著數學試卷。

“他們都沒100分,你怎么可能考到這個分數?一定是你向幾個同學抄來抄去,結果竟然得了個滿分。”

“我……我真的沒有。”他低著頭,眼睛開始生產一種叫眼淚的液體。

“抄襲可恥,撒謊更可恥。”趙一貝有些厭煩,跟坐在對面的其他老師聊起天,“你看我這衣服怎么樣?前天在淘寶上買的。”“不錯,賣家服務態度怎么樣?”……

李石根本不想聽這些,他一隻手一陣一陣地摳著背後的桌子,等著趙一貝發話。

趙一貝並沒有意識到他正淌著淚,把頭轉向桌上的備課簿,“你回去教室吧,以後不要這樣了。”

李石悻悻地回到教室,趴在桌子上,雙臂埋著頭,暗暗抽泣。“怎么了?李石!”周圍的同學詫異地看到一小時前的冠軍此刻居然會泣不成聲。李石沒有抬頭,帶著哭腔:“老師說我抄的。”

大家開始為他感到不公,一時間傳開了,議論紛紛。

李石的紅潤的眼睛次日還未消退,但趙一貝整節課並沒有理會。只到了下課的鈴聲剛過,她敲了敲李石的桌子,“你來下。”

兩個人在走廊邊上停了下來,李石血色的眼睛已經無法掩飾自己的脆弱。趙一貝皺著眉:“老師不是不相信你,知道嗎?你回去,沒什麼好哭的。還你一百分便是。”李石聽了,望著她,生怕她說錯話,一看她的態度是堅定的,於是心感慰藉,為表示尊重,低下頭:“喔。”

李石屁顛屁顛地競走回教室跟大伙兒說他得了一百分,老師否認了抄襲。在教室里狂奔了三四圈。

在數學課上,趙一貝看著他,高調地傳播她的嗓門:“一些考不好的人不要灰心,一些考得好的人也不要沾沾自喜。”這句話在李石看來並沒有什麼針對性,自然不會覺得這是在責己。

下課之後,趙一貝走到李石的眼前,咄咄地咬著字:“一百分不是每次都有,你別太得意。”

像晴空霹靂,又像恐嚇威脅,總之李石料想不到一個老師會出此言詞,他怔了怔,好久沒有發話。這個第一名像是老師自由控制,隨時可以更換人選,而他只不過是老師不嚴格查卷才讓他榮幸獲此名次。

這件事影響了他對趙一貝的看法,也對這個國小萌發失望。

後來,他上國中時,教育局傳來不準開課外班的命令,個個老師開始一視同仁。

當第一次月考他獲得不錯的成績,老師們開始論績而待。

他每年都捧著獎狀回家,成了眾人稱讚的尖子生。

數學老師讓他參加奧數比賽,英語老師讓他報名英語競賽,語文老師讓他應考現場作文……當他考得不如意時,老師們都找他打氣加油,有些老師在考試時故意延長他的考試時間讓他充分作答,甚至虛造分數來粉飾他的尖子生稱號。

李石很反感,可是有什麼辦法。他發現從前國小的那些優異生到了和他一樣的學校,卻一直只是中等生。當他問那些人為什麼會這樣,別人給出的答案是:當時國小老師自己出卷的題都是在輔導班講過的。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現在看來,那些成績只不過是展示自己的一個小平台,沒必要為之動容。

他所嘆息的是,老師愛惜般捧著他的時候,卻俯視著其他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