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終於不在漂泊了,回家了。父母當然很喜悅,雖然兒子不是衣錦還鄉,不是榮歸故里,也不是掙得缽滿銀滿的。這些世人在乎的,也可以為自己掙門面的所謂成就兒子一樣也沒有。兒子如天上的一朵白雲,幾年前漂走了,現在刮回來了。對於兒子在外面的一切,兩個老人只一點印象:外國人,做生意,僅此而已。
兩位老人在開心的同時,兒子也給自己帶來了煩惱。
兩位老人是種葡萄的,兒子回來快三年了一點忙也沒幫到自己。老人理解自己的兒子,他有自己的事做。兒子時不時會來葡萄園逛逛,那是在他有事找自己商量或是累了的時候。是來散步玩耍的,不是來幹活的。
一日,兒子又來葡萄園閒逛。老父親在修排水溝,兒子來到他的身旁。看了看自己修的溝,兒子說道。
“溝修得太淺了,也不筆直,設計也不好,應該如何如何……”
兒子說個沒完,老父親剛開始還辯解幾句,後來就只苦笑,不在說話了。
兒子講的是頭腦里的想法,是理想主義,父親是在實踐。兒子沒有任何一點實踐經驗,憑的全是憑空的想像。
又一日,兒子又散步至葡萄園。父母在摘葡萄新枝條的芽心。按照葡萄標準管理的技術要求,葡萄新枝在長至4至8片葉子時就要摘心。為的是阻止營養消耗,把營養供給葡萄生長用。大面積種植的葡萄樹有千萬棵,生命的規律不可能每一棵樹都一起發芽。每一棵樹上的每一枝枝條都長成一樣。有肥有瘦,有前有後。
兒子見父母不論葡萄枝條上的葉子數量多少一律摘心。兒子就數落父母道。
“你們這樣做不對,按照葡萄管理要求要葉子夠才能摘心,夠的先摘,不夠的下次摘”
父母辯解道。
“按照理論是這樣做。但是時間太緊,做不了那么多,只能先摘了。”
兒子覺得不可理喻,覺得父母不懂技術。
沒過兩年,兒子做的事以失敗告終。兒子閒下來了,暫時也沒做其它的事了。兒子想先幫父母管管葡萄,自己的事想好在去做了。一來可以休息下,二來儘儘孝。回來不就是為了照顧父母么,兒子想。
兒子跟著父親走在葡萄園,父親說葡萄園太大了,今年面積又增加。做不完了,我們分些給你自己去管。兒子高興了,想來讓父母看看自己管理的會不會比他們的差。以前老說父母不對,現在是證明自己說的是正確的時候了。
葡萄怕水泡,修排水溝是必須的流程。兒子按照心中的想法,目測下那裡地勢高那裡低,然後按照頭腦里學過的數學知識,想來溝得修成一條直線,不能彎曲,橫溝直溝交叉處得有90。直角,看上去得有美感。
兒子抬起鋤頭開挖了。第一天覺得輕鬆,第一條挖完了覺得很漂亮,是自己理想中的溝,漂亮極了。
幾日後,開始感覺到累了。兩隻手臂酸痛,抬起來都覺得疼。肩膀,腰,全身上下都覺得疼。兒子剛乾了個開頭就乾不動了,休息了幾日。
以後斷斷續續的挖著,沒了想法,沒了設計,沒了什麼要求和講究。兒子心中只剩一個想法,能修完就行,即使不好看也能接受。幾個月過去了,修溝的季節過去了。葡萄已經發芽,沒時間在修了。兒子的溝沒挖完,已挖的沒父親做的好。父親挖的雖然不是很好看但是起到排水作用了。兒子做的顯然和沒修一樣。
葡萄發芽了,大忙時節即將來臨。
按照之前約好的,父母管最大的那片,僅讓兒子管理很少的一小片。
剛開始,兒子做的也很順手。不忘在父母面前炫耀,對父母說,你們看看,這才是管葡萄呢。你們看著我今年管的一定比你們的好。父母笑著說道:
“先別說大話,用事實來說話吧”
當時,我不覺得父母說這話有什麼不妥。現在想來,父母很陰險。他們沒跟我說實話,沒給我忠告,或許人不應該被語言忠告,一個人得到忠告的最好方式就是實踐。
開始了,兒子手機里放著音樂。歌聲中開始了管理葡萄。兒子按照自己的想法,按照書上的理論說法做,先摘葉子數量夠的葡萄芽心,不夠的等長夠了,下次來摘。
沒過了幾日,兒子發現葡萄長得太快了。一段時間下來發現一個人的力量很小的,一天做不了多少。
兒子開始著急了,算算面積,算算做完需要的時間。答案嚇了自己一大跳。兒子開始像父母一樣做,不管葉子夠不夠都摘心了,不在管什麼理論怎么說了。
不論兒子如何努力,如何起早貪黑,沒做完的面積仍然還是那么多。按照要求,葡萄開花前就必須摘心了。如果不摘,後果有兩個,一個是葡萄開花後葡萄就脫落了,專業名稱叫坐不上果。葡萄都沒了,其它的一切都白忙了。另一個後果是葡萄由於掉果嚴重,葡萄串稀鬆,外觀看起來不漂亮。失去了商業價值,價格會嚴重縮水。
父母自己管理的面積也大,自己也忙不過來。也就顧不上兒子了。兒子向自己抱怨做不完了做不完了的時候,父母只是哈哈大笑。他們的笑聲如一個一個的耳光向自己抽來。
結果,兒子自己管理的那部分,葡萄都已經有毛豆那么大了。芽心依然沒摘完,好好的一個葡萄園變成了原始森林,兒子提著剪子,表情沉重,安靜的修剪著。
如果用主義來說,父母代表著實踐主義,兒子代表著理想主義。
很早以前就想寫一篇關於理想主義的文字了。緣起在生活中看到很多抱著理想主義不放之人的荒唐可笑。很多事在理想主義的設計下做得害人害己。
所謂理想主義,簡而言之就是把一件事想像成最完美的樣子,並且在這個目標下去做。
長大後,在經歷過世事後,我們明白了一個道理。世間萬事萬物都是變化著的,都是相對的。要做成一件事,影響成敗的因素實在太多。最好的做事方法就是理論聯繫實際,邊實踐邊調整方案。不抱有完美之心,不能只講結果不管過程。這樣才是正確之道,即所謂中庸之道。
理想主義者或在理想主義的設計下做的事都是害人害己的。憑空給自己及他人帶來無端煩惱。
我以前也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在認識了它的危害後決然放棄了。我現在只考慮一件事做或不做的理由,做的意義,如何做好的問題。
從此,我不在自稱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了。(文/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