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家園作文

大年三十的晚上,在轟隆轟隆的列車上度過總是一件很悽慘的事情,即便是可以拿同時有一種邁向新時代的感覺來獲得安慰。但陽曆的新年,我看著一群人坐在蘇州山塘街點心店裡吃著沉甸甸清香油膩的火腿粽,卻覺得很喜悅。

答應了給同事寄新年明信片,本來想在山塘街小郵局寄出的,可是那家小郵局已經變成了一個賣文革時期毛主席和革命小將宣傳畫的地方,裡面黑壓壓一片人,當中坐著膀大腰圓的老闆,扎小辮,長得銳利精明。

半年以前這裡還有一個眉目均婉的女孩,我兩次寄信都經由她輕盈地蓋上一枚小圓章。不注意根本不會發現這裡有一個小郵局,深黝黝的狹長的石磚地,進門一個小柜子,放一摞江南風景宣傳冊。房底靠左攔著l形木頭櫃檯,那女孩子就坐在櫃檯裡面,表情沉靜。櫃檯的短邊擺著各種各樣的明信片,當然是本地風光居多,還有郵票。我趴在櫃檯的長邊上工整地寫收信人地址姓名,她坐在對面看著。外面行人熙熙攘攘,這房間裡始終寂寥無聲。

才過去半年,就不知道伊人何在了。倘我是個男人,不知道該有多惆悵!就是江南,清秀文靜的女孩子也不多了。

現在被人熟知的山塘街是通貴橋下的下塘河岸,算得上一個繁華之地了。泉州會館、紹興會館、古戲台、老安泰救火會和西式咖啡館、吧廊毗鄰而居,中洋結合,很具特色。

沿著山塘河過廣濟路向西走,也是山塘街,只不過東邊是給外人看的,而這邊是踏踏實實過自己日子的。但是這邊似乎也被那邊燈紅酒綠打動了心,也逐漸地興起土木做起仿古民居來了。家家戶戶都敞著門,做點什麼小買賣。偶爾的一家緊閉著門,就顯得有點奇怪。

東邊有大名鼎鼎的老字號采芝齋,黃天源,五芳齋,綠楊點心店,滿塞著五花八門的口音。這邊的榮陽樓則單純得多,顧客大都是此地人。榮陽樓的桂花糖年糕一斤四塊,上面印著店招牌的紅字,顯得黃厚黏膩。一種豬油年糕是火腿紅色,灑著桂花和玫瑰;另一種黃色的是白糖年糕。他們家上午主打湯圓,五毛錢一個;下午則是油煎糰子,八毛錢一隻。店堂里被一長溜櫃檯間成兩半,原料手藝在堂吃的客人眼皮子底下一目了然。幾個女師傅在托盤裡搓糰子。

一直往西北走可以到虎丘,河北岸全是舊址。有一個天和堂藥鋪舊址,光緒十一年起家,是當地首家堂店合一的藥鋪。現在是桐興社區居委會,頭頂上吊著“悖悌孝義”,是老藥鋪留下的治店理家的唯一遺蹟。再往前是一家艾絨廠,不知道可和這家天和堂有聯繫。隔了兩步是一家汪氏義莊,近兩百年了,現在仍保留著完整的前後四進,住著人家。長長的甬道,暗暗的,n形圓穹頂下懸了密密麻麻的衣服與長褲。

漸漸到了環城路了,要從河岸高高地爬上一二十層石台階去才能到大馬路上。就在這台階下面,突兀兀地站著一個大牌坊。面對著河,一副孤苦伶仃的樣子。牌坊上的花紋字跡早就模糊不清了,但仍能看出是“節孝”兩個字。不用說,這又是拿一個女人幾十年的青春和眼淚換回來的封建家族的榮耀和堂皇。浸泡在河水和淚水裡的牌坊現在只靠兩根大石灰柱子撐抵,“節孝”用碎磚亂亂地疊著。在黃昏的夕陽里,是一種異樣的慘澹。

誰還能記起這一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被家長里短稱讚過的婦人呢。在或動亂或從容的漫長歲月中,在或繁華或淒清的韶光中,只留下一抹無人能懂的心酸。與牌坊相距不遠的市聲人聲,也許離這婦人最遠。那聲音平常中又貫穿一點鼎沸,其間人們安泰地來來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