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青苔

四月是個奇怪的季節,外表看上去十分安靜,其實在這個季節的每一個無人問津的角落裡都演繹著偉大的變革。對於這一點,我是在這個四月才意識到的。

今天早晨起得不是很早,還是被外面往食堂運貨物的破舊的汽車吵醒的,一睜開眼突然看見牆上很早之前貼上去的“知足常樂”四個蒼勁有力毛筆字,那紙的邊緣已經打起了捲兒,像極了我此刻的心,一時想不出什麼辦法將它撫平,我想我們就和任何一樣東西一樣,總會向時間投降的。翻過身來,地上淡黃的陽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是這個季節特有的那種陽光,被暖風過濾過的淡淡的陽光,像油畫上的一樣。下了床,我對著鏡子仔細地看了看自己,尤其認真地注視了臉上的每一塊肌膚。鏡子裡的面孔很是陌生,神情憔悴,目光分散,額頭上隱隱有幾道皺紋,鼻子上布滿讓人作嘔的黑點兒,讓我覺得自己和這個季節有點格格不入,我有點想不明白,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衰老的呢?想著這些時,我下意識里認為我只是一個孤獨的靈魂,人們叫我的名字時,是在叫我的靈魂還是叫這么一堆肉體?這樣想下去我竟然有一種失落感,我是在為了這個叫做徐xx的身體而活,替他享受生活承受痛苦,我只是一個虛得像空氣一樣的靈魂,終有一天我要離開這個肉體繼續流浪,這樣想來仿佛我會永生似的。可我的確經常感覺到累啊,就像輕飄飄的靈魂背不起這個沉重的肉體。這一切真是矛盾得讓我頭疼。

他們都還沒有醒,於是我又爬上床去躺著,自然而然似的飄過的思緒弄得我沒有一點睡意,我用散散的目光盯著天花板上那一小塊兒被桌上的鏡子反射的陽光。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有這樣的癖好,總愛看各種各樣的陽光,例如去年暑假在家裡時,有一天傍晚我突然發現金黃色的陽光把臥室的門一分為二,上面一半是耀眼的金黃,下面一半是門的原本的暗棕色,我就那樣看著看著,想著許多許多的事,我以為那條分界線會一直上升上升,直到最後一條極細的光線消失。可在我不停回憶的同時我竟然不知道那陽光是何時消失的,有沒有到最後變成一條極細的線,直到後來打開燈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現在就那樣盯著那一小塊兒陽光,也許它一會兒也會消失,但我不想搞明白它是怎么消失的,我辦不到。我只會盯著它,盯著它的每一個顆粒(我相信陽光是有顆粒的),直到視野中有黑黑的斑點在移動,這是真的!那些斑點總在不停地移動,你想定眼看著它們是不可能的。我的思緒在飛速的穿梭,我真佩服我的這個大腦(或許不是我的),上一秒我想到的是爸爸每天在吃飯前準備好的一杯白酒,下一秒卻想的是畢業的時候我穿著正裝要不要打領帶,帶什麼樣的領帶。像一個壞掉的硬碟一樣,飛速的鏇轉,但讀出來的都是錯亂的信息。說到鏇轉,我經常有這種錯覺,仿佛一閉上眼世界就在鏇轉,有時甚至不閉眼時也會鏇轉,不知道是不是一種病,例如有時候外面走過一輛破舊不堪的機車發出的那種聲音,或者一首像是配錯了和弦的音樂都能讓我感到眩暈的鏇轉錯覺。

四月的安靜好像是在準備著什麼,像蓄勢待發的軍隊,準備在某一天發動一波兇猛的攻勢;像裝扮就位的戲子們,準備在某一天上演一出動人心魄的故事。四月的人們也都在準備著什麼,就像他們每時每刻都在準備著,以至於到後來,他們可能都忘了到底在準備著什麼。校園裡到處都是情侶,或者兩個女生結伴,或者兩個男生結伴,或者男男女女幾個人結伴,仿佛安排的剛剛好,沒有缺少的也沒有剩餘的。而他們都在做著貌似感覺良好的事,對面的胖子李昨晚一個人對著電腦唱歌唱到很晚,從劉德華到張學友再到鄧麗君和成龍,下鋪的醒來後就打開電腦跑飛車,他用的是女號以至於經常被泡,小x窩在被窩裡看小說,什麼修真玄幻一類的狗屎。而我第二次爬起來時特想抽菸卻找不到一個可以用的打火機。電腦螢幕右下角彈出qq提醒“發條橙子,您好,和田明天(4月6號)有浮塵,點擊查看詳情。”拉屎的時候我突然想,古代時候,沒有衛生紙,人們拉屎怎么辦呢?想不明白,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很多令人想不明白的最簡單的現象。

高大的體院女生在樓下草地上的兩棵樹之間拴上一條紅色的繩子,在上面搭上一張紫羅蘭色的格子床單,床單隨著風輕輕抖動,在白色牆面和綠色草地的背景下顯得很是生動。我不知道學校為什麼要把所有的樓都刷成白色,以至於牆上爬滿一塊塊青苔一樣的黑黑的或褐色的東西,也許那就是青苔。我似乎能想像某個負責人一心想使校園變得更漂亮,白白的樓房,青青的草地,可是四月一過,白白的樓房就變得亂七八槽,像一個淘氣的孩子潑上去的墨水,這時那人只有惋惜和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嘆息。其實沒必要把樓房刷成白色的,其他的色一樣可以很漂亮,就算刷成白色,也沒必要為那些青苔一樣的黑色斑駁而惋惜。我宿舍的白白的窗台上也長滿了青青的黃黃的黑黑的青苔,但是沒有人會惋惜,更不會去清理。香樟樹的樹幹上長滿一層青苔,但樹葉還不是一樣的翠綠。

四月是一個躊躇的季節,寂寞的季節,一切綻放得讓人不知所措,仿佛置身於世界之外並驚嘆這個世界的美好,陽光溫暖得恰到好處,風也那樣善解人意,還有那些綠,那些紫,和那些清香,那些笑臉,那些看似骯髒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