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我的手

祖父去世6年了。我與祖父的許多片斷都已模糊,被時光撒上了一層粉末,而那片邈遠,澄流的天穹和房上小憩的幾隻野雀,卻在記憶之海幻化成幾束火焰,不時地跳躍。

祖父的個子即使有點佝僂但很高,當時的我還很矮,祖父的手自然下力時離地面的高度就差不多是我的身高,他總會用他那硬邦邦的老繭在我嫩嫩的肌膚上留下小小的一陣癢。

農村的夏天是熾熱的,灼人的驕陽泛著刺眼的白光。祖父像往常一樣,伸出他那布滿老繭的大手將我舉到頭頂,使我坐上他的肩上。去走幾里路的小商店給我買糖吃,儘管我怕,但是對那形態各異,五顏六色的零食,早就將熱拋到九霄雲外。來到商店,我會踮起腳尖,急急忙忙地挑選,為一天的快樂準備,祖父在一旁笑眯眯的觀望,雖然他不知道那些零食是什麼,他只認為小孩子吃的都是糖,出了店,祖父又伸出雙手,把我托到肩上,我只顧拔弄他頭上那花白的銀絲。

那時眼中盛夏的天空,是灼人的一片光亮。

後來,假期過了,又要上國小了,這一上,又是半年,一年,再來看祖父時,我已經快到他的手肘了,我長高了好多。我依然記得在鄉下吃飯,祖父總會張望我的碗,不斷地給我加菜,問我還想吃什麼,我總會一臉不耐煩,嘴上嘟噥著“夠了,夠了!”

又是一年夏天,我來到鄉下。在城市吹著空調的我在鄉下耐不住燥熱,我拉著祖父往竹林走、去乘涼,祖父一日不如一日,腿腳也不方便,再也不能有力氣托著我在他肩上了,出門時,望著竹林蒼翠清涼,不免心頭倍感清爽,這時,我伸出手握著祖父的手一步一步在竹林里穿棱,祖父望著我笑了。林子裡鳥兒唱著歌,輕風惹笑了藍天,我牽著祖父的手,想起兒時的我與祖父,仿佛高高的祖父托著肩上的我,還有天空烈日的那幅畫面,都成了永恆。我緊緊牽著他的手,生怕他摔倒,腦海中那個夏天的氣息,逐漸甦醒,我心房四壁留下的鏤空花雕逐漸清晰。

我想起了小店買糖時祖父的安祥笑容,我想起祖父托著我小心走著鄉間的碎石小路,我想起每次飯桌上那急切關心的張望與問候,不免紅了眼眶,綠了腳下一片竹葉。

時光如白駒過隙,曾經的我在盛夏的尾巴尖上,看灼人的熾熱褪去。時光風化不了盛夏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