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的夢想

每一個春之晨,我按時聽麻雀在河彼岸唱乾淨明亮的歌。

每一個夏之夜,我習慣偎依堅硬的黑暗在河風淺唱星光斑駁中入夢鄉。

每一個秋之晌午,我總要睜大眼睛去打量河彼岸那一片熱烈的楓林。

每一個冬之黃昏,我用去嗅太陽如金與山頂皚皚白雪碰撞出的甜絲絲的清香。

這就是我的生活寫照。定格的位置流動的光影,伴隨我走過一季又一季,不離不棄。

年年歲歲,周而復始。

我,只是塊河此岸的石頭,一塊瘋狂而自以為是的石頭。

在這些安逸清涼的日子裡,我甚至忘了我的來歷。

你說是火山爆發。喔,火山爆發。我們都是火山熔岩的沉澱。

你說,我們被扔棄在淡水河畔,分明的稜角被潮起潮落沖刷得平整光滑。

可是,我不記得了,不是忘記,是不記得了。

我不記得當初灼熱的疼痛,不記得當初撕心裂肺的吶喊,不記得當初是怎樣將你摒棄於我身體的左邊。

你說,你是我的心臟。可是,你和我是一樣的模樣。

一樣的堅硬…你說的堅強,一樣的固執…你說的執著,一樣的自戀…你說的自信。

可是,我們都只是一塊石頭,僅僅是一塊石而已。

你問我:你不覺得我很漂亮嗎?

那也只是漂亮的石頭而已。

你看,河此岸不儘是嗎?

可是,你偏執地認為你是塊玉石,很美很美的玉石。

於我而言,你是塊玉石,很美很美的玉石。可是,於他而言,你無有價值。

因為您陪我走過我不記得數位化年月,如同這流動的光影,不離不棄。

我們默契相擁,彼此澄澈透明。

我說我們心靈相通,你否定:因為我是你的心臟。

終於,你離開了,在一次洶湧澎湃中永遠離開了。

於是,我沒有了心。

我知道,你在河彼岸。我也知道你是塊神奇的石頭。

染紅了春天的海棠杜鵑,描紅了夏天的野玫瑰,塗紅了秋天的紅楓林,浸紅了冬天殘陽如瀑的雪山頭。

噢,我可親可愛的石頭。

我不記得在哪一天的早上醒來,沒有心的胸腔抽搐著,碎裂般疼痛。

我終於相信了你是我的心臟,而你卻說:我們心有靈犀。你不在了河彼岸,你淘氣到哪裡去了?

我還是那清晰地記得你的酮體,瑩亮透明的酮體。

你告訴我你是一塊真正的玉石,躺在柔軟的天鵝絨上,藍緞是你的睡袍。

原來你真的是玉石,所有人眼裡的玉石,

很美很美的玉石。

在這裡,風梳頭,雨洗髮,我又憶起那些耳鬢廝磨的年月。那些夢一樣的年月,你堅信你起塊玉石,而不是一塊很美的石頭。

所以在陪伴我無數個日子之後去追尋那執著的信念…你是塊很美的玉石。

你在我心裡朔了無數對不起,但是,我卻在夢醒之後笑了。

我的心臟,你,是塊價值連城的玉石。

你在我心裡給我朔,外面的車水馬龍,光怪陸離,流光溢彩。

是的,你不僅是我的心臟,還是我的眼睛。

而我,不記得在哪一天的早晨醒來,沒有心的身軀碎裂般疼痛。

而後,身體輕盈,迸散於塵囂。

我又看到了你赭石色瑩潤透亮的酮體,你還是那么美麗的笑著,未曾改變。

記憶也在此刻鋪天蓋地地復甦開來,我們是一模一樣的模樣。

在高空落下,完整的我把你摒棄於左邊,我們像扦插的藤獨自生活。

你本是我的心臟,我們是一模一樣的模樣。

但是你堅信你是塊玉石,而不是一塊很美的石頭。

我化作埃塵,在龐大的怪物里。

彌留之際,我看到你淚流滿面,憶起了我們耳鬢廝磨的年月。

春之晨,麻雀唱乾淨的歌;夏之夜,河風淺唱星光入夢;秋之晌午,楓林溫暖如火;冬之黃昏,殘陽如血絲絲清甜…

你,像是我,無處拾掇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