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年前的秋天，葡萄藤在涼颼颼的秋風中枯黃，只剩得那些鬚鬚藤藤空蕩蕩地高掛著，灰濛濛的天空依稀飛過幾隻麻雀，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躁動。
清晨拉開厚重的窗簾，陽光湧進來，睡眼惺忪卻又無可奈何。整個小鎮只有秋風吹被角的呼呼聲拐杖落地的“嗒嗒”聲，外公生命的後半段就在這裡度過。
那是一年秋天，一張桌球桌打破了小鎮令人窒息的靜謐,木質的台面，磚墊的桌角，全身刷著鋥亮鋥亮的紅油漆，正是它，讓外公枯濁的雙眼宛如涸澤中重又流動的清泉，那樣靈動。
結束午後小憩，外公和幾個好朋友來到桌球桌前，他們伸伸腰，扭扭胳膊，嚴陣以待。
輕輕地一揮，一推，金黃色的桌球便來回穿梭，嬉笑著從這頭飛到那頭，仿佛從未斷過。
看著外公小心翼翼的可愛神情，幸福感滿滿充盈心間，大塊大塊的陽光重重砸下，砸在桌球桌上，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光斑，將桌球桌襯得愈發鮮艷，不遠處，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傳來，與桌球敲擊桌子的“咚咚”聲一起，密密匝匝的鋪滿整條路，清脆響亮。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年邁的外公終於打不動了，他去了另一個世界，那張桌球桌上的紅漆也差不多掉光了，露出木頭本色。那堅實的木頭，也在暴曬雨打下出現裂縫，又膨脹，坑坑窪窪，而我也離開了這裡，桌球桌卻一直駐足於此，靜靜的觀望。
又是一年秋天，我隨父母回到這裡掃墓，重又來到那張桌球桌前，我又聽到了桌球桌與木桌噓寒問暖的聲音，“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只是可惜，那張桌球桌已經換新，那些打球的老人的面孔，也換了，面生的很。
但遠遠觀望這活力的一角，更多的還是慶幸——時光並沒有在陽光的沖刷下遊走殆盡，我依然能夠感受到灰色小鎮那顆熱烈且跳動的心。
外公雖然去了，但那些和外公一樣的老人們還在繼續著這場與桌球的遊戲，樂此不彼。
古鎮不朽，老街不老。笨拙的擺弄相機，記錄下那一刻：夕陽斜，藤蔓密，老人們，桌球桌。用一支無形的筆將它們勾勒成我生命中最美的風景。
文|王夢潔
薦|朱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