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茅廬——我看新聞
結束了近一個月的實習,今天總結其中的得失不免有些回味無窮。從小生活在異鄉河南,高中的時候才回到家鄉的我,對家鄉文化和習俗可以說是渾然不知,然而此次暑期選擇在家鄉縣電視台實習彌補了這一空缺。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親歷了各種新聞事件的前後,讓我對於社會層面的了解又深入了一層。不管是政策法規、社會民生,新聞所給予的對於我們周邊信息的了解和反思,是人生閱歷中不可或缺的一筆。
記得我剛進入學校第一次接觸專業知識的時候,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多聽多看多感受。當時理解得很淺顯,但通過這一個月時間的磨練,我知道這一句看似簡單的話所涵蓋的東西很多。對於新聞而以前年少輕狂的我總想著語不驚人死不休,很多題材總希望能鑽牛角尖進行猛烈的抨擊。但我很快發現,這樣的文章是鐵定被斃的。我開始翻看舊新聞,學習老師們怎么寫新聞報導。漸漸地,我開始明白,電視台作為傳播最廣的媒體,具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同時也承擔著巨大的社會責任。這就決定了政府新聞必須有一些條條框框,有自己獨特的運作規律。首先必須以正面報導為主,負面報導少一些;接著,帶有批評性質或監督性質的報導必須小心措辭,務必做到有理有據,不溫不火。任何差錯都可能導致非常嚴重的後果。言,就是了解事件的現象,挖掘事件的背景,探究事件的本質。
電視台是一個很好的平台,在這裡,可以走訪很多地方,什麼樣的人都有機會碰到。這些經歷對增長見聞、開拓視野大有裨益
實習5天,積有大量思緒,一時還理不清,只得想到哪,說到哪了。
實習已逾10天,電視台的所有家底貌似已經熟知了,只是還停留在知的層面,若論是否已經掌握熟練新聞採訪技巧,我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我對於拍攝什麼東西一向是畏行畏為的,在學校也一向如此,生怕自己拍不好,被人笑話。在一次正式記者要求我拍新聞時候,我誠惶誠恐的說:“我會拍很多廢鏡頭。”他笑笑說,沒關係,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於是,我便也大膽起來,在現場不停地來回走動,穿梭在大小領導之間,看準他們的談笑,去除不雅動作,取多樣鏡頭。至於什麼內容,稿子是我寫,胸中已瞭然該拍什麼,不該拍什麼。
做時政記者真的很舒服,出門有車接送,除早餐外,其餘花消皆可由政府單位承擔。其實,這也不算什麼,吃他們一兩頓飯或者接一兩個紅包,都只是拔了他們身上的一根毫毛。聽於大哥說,這裡的政府很有錢,每當老百姓鬧事請願,政府處理起來一點都不麻煩,砸點錢就了事。於是,不少靠鬧事起家的首領也就成了暴發戶。新聞採訪完後,我們坐了政府的公車回家,到了電視台,寫完了稿子,實話說,電視新聞稿件寫起來遠不如報紙稿件那樣痛快,你要受很多的限制,最痛苦的限制就是你得少用描述,很多用起來很爽的句子到了電視新聞稿件的時候你得少用,即便用了,編輯也得把這些給去掉,剩下的稿件就象一隻沒有羽毛的孔雀在紙面上翩翩起舞。然而,電視新聞稿件也有它的特色的,它生動有力,文字擲地有聲,篇幅短小精悍,語言從不拖泥帶水,讀起來就好象一個擅長辯論的人在與你說話。
我實習之初就遇到了這樣的困惑,拿電視新聞稿當報紙稿件寫,結果被編輯改下來後我很是不爽,我自以為豪的順暢優美的句子,被編輯刪而又刪,改而又改,紙面上伏屍千里,血流成河。我怒而摔袖,甚覺大受其辱,但也無法,要重寫,得找到原因,找到編輯後,他說,電視新聞稿件怎樣怎樣,比報紙新聞稿件還要簡練、通俗、生動。
也就是說,電視新聞稿如不遇特殊情況(比如寫什麼奇景之類),形容詞是用不得的。電視鏡頭就是形容詞。我想這一說法堪稱經典!
第一次全程拍攝是完全失敗的,我拍的鏡頭全部模糊……,編輯批評了一大堆,最後還是落到關鍵點上:我的視力太差勁。他們勸我配眼鏡,點頭之餘,我也堅定了一個想法:報社更適合我。
這裡的記者很好,很敬業,很和善,很負責。沒有傳說中的冷淡,世故。他們的稿子寫得很好,可學的地方很多。我跟著他們跑,很是舒心,我很高興能遇到這么一幫朋友。我與他們合作,他們給我很多的機會,要么是我寫他拍,要么是他寫我拍,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與他們交談沒有障礙,他們沒有正式記者的架子,不盛氣凌人。於是乎,後來的日子,寫稿抑或拍片,我漸入佳境。
實習還沒結束。20天后,我希望能獨當一面,成為一個合格優秀的電視新聞記者,不管日後是在報社或者電視台,這段經歷應是我踏入社會,了解中國的美妙前夜。
漸入佳境——鄉間故事
夏雨剛過,天氣依然顯得悶熱乾燥。今天由宋記者帶我去某村採訪報導“三世同堂”的新聞,同行的還有一位美女主持人周迪。坐著當地鎮政府派來的車子,我們行駛在了鄉間的小路上,一路上宋記者拿著相機拍那遠處紫氣環繞的大山和清秀的叢林溪澗,隨著一張張畫面的流動定格,我才相信地靈人傑的傳說。
古有四世同堂之說,然今三世同堂也屬不易,因為誰都知道人多羹少的道理,需要的有很好的物質生活條件,還需要一家人的和睦團結,尊老愛幼的家族傳統充當這條幸福鏈。據了解,這三世同堂是由四兄弟不分家成就的一個26人的和諧大家庭。對於記者來說,採訪報導有價值的新聞也能從中折射出自己的價值。山路十八彎,這么說一點不為過。一路顛簸,終於像紅軍開進了革命根據地。
在老鄉的引路下,我們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大家庭,這是由老祖屋和新房子組合的,很像北京的四合院。爺爺有四個兒子,爺爺在的時候是由爺爺當家,在爺爺去世之後就由現在的二兒子(季銀松)來當家,他同時也是村裡的主任。十幾年前,他們的父親去世時,季銀松就接任掌門人撐起了這個家。後來,靠一家人的共同努力,他們先後辦起了酒坊、榨油廠、養豬場和養魚場,還買了2輛汽車。有了積蓄後,季銀松一家蓋起了四棟2層的洋樓,四兄弟每人一棟。四兄弟不分家,相親相愛,一起勞作,收入歸“公家”,開銷也花公家錢,幸福故事傳遍遠近鄉里。
宋記者在院裡和他們歡聲笑語的暢聊著,我拿著攝像機在房屋前後尋拍著我想要的鏡頭故事。拍完了一組鏡頭後,趁著閒暇的時候我和周迪來到村頭一棵古老的大樹下,我說,這樹怎么也有五十年的歷史吧。周迪說,有我們老嗎?我樂笑而不語。看著村前一望無際的綠野在風中舞蹈,心中仿佛伴隨著綠色的大海由沉睡到甦醒。空山新雨後啊,濕潤的泥土夾雜著路邊的野花香入鼻即讓人沉醉。臨別時,季主任一家人遠送我們到村口,看到他們嘴邊一彎彎微笑,我感覺到回家的路不遠,幸福也就在身邊。
登堂入室——官場見聞
做地方媒體的時政記者,地方官員就是娘,不管有沒有奶,都得認。絕大多數新聞都是從他們那裡產生,記者的灰色收入,也是他們給的。沒有他們,時政記者都得下崗。
跑時政讓記者很舒服,上班期間可天天在辦公室吹空調,嗑瓜子,看報紙,像公務員們一樣快活自足。電話就是命令,電話就是新聞,我們只須等著官員們的電話,告訴你哪裡哪裡,幾時幾時,領導幹嘛幹嘛。一有電話,我們就聞風出動,伺機而行,興高采烈地提上攝像機,帶上採訪本,再搭上前來“迎接”的公車,“一溜煙”地趕赴新聞現場,像很不專業的“狗仔”一樣,仔細地捕捉而不是偷拍領導的精彩畫面,什麼耐心聽取匯報,什麼詳細查看現場,什麼做出重大指示云云,領導都會用相應的肢體語言來告訴記者,所以熟悉這肢體語言的記者,會在特定的時間點來捕捉,故拍出來的畫面讓領導非常滿意。
我作為實習生,和正式記者們跑得最多的是政府新聞,可以算是半個“時政記者”了,或者偽正式“時政記者”。
頭腦中雜文家灌輸著的官場印象,自從與這裡的官場有了近一個月的接觸,在我心裡頃刻間就崩塌了。雜文家們描繪的官員們幾乎個個都是肥頭大耳,滿面油光,整日搜刮民脂民膏的碩鼠,他們對下聲色俱厲,對上阿諛奉承。其實並不是那么回事,雜文家們一味地把他們臉譜化了,官員們還是有其特定的個性的。
官場上,活動最多的是會議,大會小會不斷,在會山會海中紅旗飄飄,屹立不倒,很是需要毅力。若不是很重要的會議,比如“學習某某領導的講話精神,學習某某會議精神,等等”,官員們毅力不堅者居多。他們睡覺成片,講小話者狂言,很像國小課堂,亂鬨鬨得群鳥在嘰嘰喳喳,“毫無尊卑之分。”如此有個性的公務員很令人惱火,而在台上發表講話的人,若是書記一類的官員,並不會像國小老師們禮貌地制止不聽課者。他們也自有其個性的辦法。
一次,縣委書記就遇到這種情況,頓時怒從心中起,恨向膽邊生,立馬停下嘴上的活,在台上拍案而起,大喝道:“請講小話的、睡覺的人給我站起來!”頓時,無人敢應。書記又繼續滔滔不絕了。還有一次是鄉鎮開會,底下也是亂鬨鬨的,不過,與會者不是公務員,而是普通的基層黨員,很多人不是幹部,主持會議的鎮委書記也自有其辦法。這時,恰好來了一隻蒼蠅在他耳邊盤鏇,他用手朝耳邊一揮,像是接住了對方拋來的暗器,而後面無表情地捏死蒼蠅。隨後又有一隻蒼蠅飛到他的肘邊,用手抓很是不便,他就拿起旁邊的書本,眼睛直視前方,朝右一拍,“砰”的一聲,動作連貫,一氣呵成,隨著四周的灰塵揚起,蒼蠅沒能逃掉,葬身在桌上留下的清晰書印里。會場中看見書記這番舉動的人,很是驚詫,便馬上停下了手中的活,會場也安靜了下來。
事後得知,鎮委書記是武警出身,據說那裡的治安很好。
紀委有次突擊檢查官員上班期間的作風問題,也叫上了記者隨行拍攝。檢查組挨個來到了各個機關大樓,還在樓下,樓上就想起了咚咚的緊湊的腳步聲,就像是農村晚上的群鼠在房樑上奔跑。
檢查組見狀,說,不去了,去了也白去,我們的行動露餡了。隨後又去了幾個機關,情形還是一樣,不過也有笨手笨腳的機關幹部,被檢查組逮了個正著,抓住後,不吭聲,掩面而恨,撲在桌子上沉默不語。
這次檢查,我們總共抓住了3起上班期間作風不正的行為,“取得了重大突破。”
檢查結束後,紀委囑咐我們不要把稿子寫得太露骨,要注意用詞,鏡頭最好多出現我們檢查的鏡頭。我心裡加了一句:還要顧及他們的面子。大於哥加了一句:不要給紀委添麻煩。
公務員們私底下交情好的,時常你來我往的吃吃喝喝。飯桌上,他們在座位上屁股還沒坐熱,就頻繁發起話題爭議,他們思想很自由,也最真實。我們作為時政記者,也經常被要求赴宴,當然,附帶的條件是為他們做宣傳。宴會上,官員們談論最多的是什麼?是百姓。他們交流著各自與百姓打交道的經驗,以及處理危機的辦法,比如如果百姓鬧事怎么辦?“首先,你得用心教育和引導,實在不行就去找城管隊的和公安局的擺平,千萬別去讓他找縣委書記。”還有的也很露骨:“現在的刁民很多,經常和政府過不去,政府也瞎折騰,對百姓那么好乾什麼?”“現在國家給百姓給得太多了,給的太頻繁了,百姓起了貪念,一聽到什麼國務院有補貼之類的新聞,縣政府沒有來得及兌現,他們就大鬧縣政府,像什麼話!你這么養著百姓,只會越養越懶!”
也有批評政府的,“我們中國的政府一遇到問題就大呼小叫的開會,吩咐你乾什麼,我乾什麼。外國人不明白了,你們只要遵循事先制定好的法律行事就可以了呀,幹嘛還開會?所以我就說嘛,中國還是人治當先,外國才是真正的法治。”看得出,這位官員具有極寬廣的國際視野。這裡正在搞拆遷,推行“新型城市化建設”,有公務員對政府的政策義憤填膺:“你看那些百姓,哭哭啼啼的,背井離鄉,由鄉村住到城市,你給再多的補償金,只會讓他們貪慾增加!你說你放著老百姓安居樂業多好啊!”。(與原話有出路,但大意如此)。
還有的竟然公開討論共產黨政權的去留問題,出於我國國情的考慮,這裡不陳述。
官員們愛喝酒,席間經常發起敬酒運動,每個人你來我往,生怕落後於同僚。同僚們的祝酒詞也是大同小異,大意是官運亨通,財運滾滾之類的俗語。我們也被邀請在敬酒行列,有官員甚至祝我將來成為這個地方的台長。我心裡大笑。
私下裡與官員們交談後得知,他們對官場的弊病最是清楚,對中國官僚體制的痼疾也了如指掌。他們也恨透了官場潛規則,非常“懼怕”權力遊戲,他們也知道自己是怎樣進入官場的,領導提拔,公務員考試作弊,他們都毫無避諱地和同僚訴說。他們的苦衷是,我本有更大能力,為何偏偏在這小地方流落。
他們很有個性,只是迫於制度的束縛,不敢大膽的表現出來,只能台上官話連篇,台下口若懸河,風度翩翩,只能把自己獨有的見解在私底下與同僚交流。
他們只是在默默等待著改革者的振臂一呼,然後揭竿而起,群起回響,砸爛這僵死的官制。
某主任曾與我討論這裡的官場,我說這裡的官員們很有個性,素質也很高,這是中國官員隊伍建設的進步。他立刻撫掌大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裡的官員是很有素質,敢說敢幹,比以前的縮頭烏龜,軟骨頭強多了。可是,這其二卻是關鍵,中國官場最大的問題,就是人際關係能主導一切。官員的升遷,官員打擊異己勢力,官員與民爭利,官商權錢交易,等等腐敗行為,滋生在哪裡?就是關係這個土壤!這也是所有貪慾得以橫行並得以付諸行動的根本原因。只要有關係的保護,官員們就什麼都不怕,司法、監察算個屁啊!社會上的事情,何嘗不是這樣?有多少人是靠真本事吃飯呢?我們台里的那個誰,很有本事的,結果還不是被一個職工的家屬的工作安排給擠掉了?中國人自古至今都是生活在龐大的社會關係網裡,官場也不例外的,公平公正原則只是空話而已,怪不得外國人反對我們。”(原話有出入,大意如此)。
雖說新聞媒體是政府的喉舌,但更心繫百姓。中國官場弊病問題,諸如此類數不勝數,然需提筆疾呼揭露於眾,良心也責任也。謹以此文抒發一名記者心中之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