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胚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
夕陽映紅了半邊天，晚風徐徐。母親的長髮隨風飄散，輕輕地拂過我的臉龐，有股清香，似四月的芳草，澄澈人的心。母親牽著我的手，走在熟悉的老街。晚風吹來母親的聲音：“兒子，今晚吃是什麼啊?”“糖醋排骨!”我大喊，稚嫩的童聲驚到街邊忙碌的人們。母親也回過頭，注視我的眼睛，微笑：“下次可不要再這么喊了!”母親的眼睛明亮純澈，清風吹過，長發遮住她的嘴。精緻的臉頰，兩道彎彎的弧，似柳葉，卻顯現出淡淡的黑紫。
那是母親勾勒的眉線。在母親的梳妝檯，總有那支眉筆，每天被母親提起。母親對著鏡子，微斜自己的臉，輕輕地，仔細地，在眉頭划過兩筆黑紫，勾勒出兩道淡淡的眉線，清淺的黑紫，映照著母親的芳華。母親似乎並非人妻，更似豆蔻年華的少女，像我的姐姐，卻給我以母親的關愛。
母親淡抹的裝束一直浮現在我的腦中。
時光荏苒，已是十年光景，那個稚嫩的孩子，已成為一個光榮的國中生，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母親卻日漸浮腫。
沉重的學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窗外還是寒風凜冽，耳邊傳來母親親切的呼喚聲，我卻還賴在床上。母親無奈，只得跑進我的房間，摟著我的腰，輕輕地將我拉起，溫柔地拍打我的臉頰。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看見母親的臉。黑夜給了母親黑色的眼圈。眼圈淡淡的黑，圍繞眼睛周圍，眼睛卻還明亮，似沙漠裡的一片綠洲。眉毛似乎也淡了，或許，是母親剛起床，還沒勾勒自己的眉線吧?
放學歸來。夜，昏暗。母親拖著疲憊的身軀，隨我走進房間。我趴在書桌前，埋頭，手中的筆與紙面摩擦，“沙沙沙沙”的寫字聲在寂靜的夜顯得格外響徹。母親在一旁，陪我到夜深。月被烏雲遮掉半邊，月光有些昏暗，耳邊偶爾傳來蟋蟀“窸窸窣窣”的歌聲。抬頭，已是半夜，窗外一片漆黑，不見絲絲光亮。耳邊聽見細微的呼吸聲。側目，發現母親已酣然入睡，青絲散亂在桌上。我輕輕撩起母親的發，自然垂在她的耳邊。驀然發現，母親的眉真的淡了，淡了。那兩筆勾勒，漸漸隱去，直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一道道皺紋，似被烈日暴曬乾裂的地表，觸目驚心。母親的眉毛淡了，快看不見了。母親累了，睡得那么香。
我踮著腳，走進母親的房間，翻出一張毛毯。環顧母親的房間，看見那熟悉的梳妝檯，眉筆不見了。只有那一本相冊，靜靜地安睡在桌面上。相冊的書腳微微上翹，是經常翻動的痕跡。翻開相冊，竟都是我的照片，從幼稚園的稚嫩，到國小的天真，國中的成熟，一張不少，記錄著我的成長。心中湧上一股暖流。
我將毛毯輕輕蓋在母親的身上，母親的面容那么憔悴，不經意間，皺紋已爬上母親的眼角，梁斌的黑粉摻雜了絲絲銀色，兩道淡淡的眉，極淺，兩道微微隆起的發亮的線條，疏疏朗朗，長著不多的幾根眉毛，淡淡的，像個小弧圈。想起每年每月每天，母親起早貪黑，頂著寒風，扛著烈日，載著我在繁忙的路上，我輕輕地伏在母親的腰上，睜不開眼，繼續貪睡著。而母親，注視著前方，為我一路保駕護航。母親真的太累了，她想睡一次好覺，卻不能;她想好好地吃一頓飯，卻不能;她想周六周日好好休息，也不能。母親為家庭整日忙碌，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眉筆，放棄勾勒自己的眉，卻選擇了另一種更高層次的勾勒……原來，母親一直用自己的青春，勾勒自己的愛，勾勒對家的愛。
烏雲緩緩飄過明月，皎潔的月光灑進房間，照在母親的臉上，是聖潔的光，祝福無私的人。母親的一生都在勾勒，白駒雖能過隙縫，卻永遠改變不了母親的心，她在用一生勾勒最偉大的著作，勾勒一分對家的責任。
母親用眉筆，勾勒自己的青春;用青春，勾勒一幅愛家的美麗畫卷……
文 | 周宇陽
指導老師：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