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優秀散文作文:上海,上海

應該是83年,那年我國小畢業。許是考得不錯,家長獎勵我去次上海。

我父親是廠里的採購,很小的時候跟著父親去過幾次臨近的城市,跟車去跟車回,再說得辦公事,沒得玩,基本印象無。

我屬於開智早的,幼稚園時期街道演樣板戲,聽上幾遍,歌詞連著鏇律,七七八八也能上個台。容易了反而興趣索然,到現在我對歌手也無法致以太多的敬意。但記憶只限於上國小之前,真的上學了反而糊裡糊塗記不起太多事,直到這次上海之行。

因為要拜託父親的同事李大大照應,母親在我衣服包里塞了幾個香瓜,又炒了幾個菜裝在幾個鋁皮飯盒裡。走之前再三叮囑我說詞禮節方面的細節。本來挺憧憬的事兒被母親這么一攪和,心涼了大半。我們兄弟最煩的就是社交,跟著父母后面走親訪友,場面越熱烈越緊張,我哥一緊張眼睛就眨巴個不停,我是反射弧慢,大家哄堂大笑我一臉茫然。偏偏我從小到大嗅事一大把,經常被眾人拿來開涮。偏偏李大大就是個其中高手。就這么我低著頭,心思重重哐當哐當的上了車。

渡江時,我的忐忑被江風吹散了少許。一眼看去江水浩渺,對岸的山一點點清晰大了起來。江面上小漁船隨著波浪起伏著,讓人不由得為之捏把汗。

“ 快看!快看!漁船後面跟著一群江豬”渡輪上的人群興奮起來。果然,一群逐浪的江豬由遠及近,黑黢黢,圓滾滾。會把漁船拱翻么?眾人七嘴八舌議論著。視線緊緊盯著那艘命運多舛的小船,小船又越來越遠直到變成一個黑點。

坐在卡車駕駛室里已習慣了顛簸,那時的公路窄彎多,穿過城鎮村莊,擦身而過無數行道樹、汽車、拖拉機,牛羊,遠山和蓮田……。身體晃來晃去,越窗而過的風帶了來各種異樣氣息,夏日灼熱的陽光追著我們。新奇刺激,這大概是越野賽的感覺,可是我還是乏了!

終於在日暮時分到達了上海曹陽新村。從車上下來人暈乎乎的。稍作休息 , 父親領著我去旅館地下浴室洗澡。第一次看見那么多人在一起淋浴的浴室, 大水傾盆而下,睜不開眼,我哆哆嗦嗦的胡亂洗了幾把澡就跳了出來。這一晚沉睡無夢。

第二天在旅館寬敞的餐廳里父親把我託付給李大大,李大大身後還有一個比我更慌亂的李大媽。一直以來我印象中的李大大形似我們敬愛的周總理,目光炯炯有神,有風采有氣度。直至我長大後在浴室偶遇他,才發現他是個子矮小身材瘦弱的小老頭。那一剎那我相信孩提時我的很多判斷錯得離譜。

這樣一個我當初以為氣度不凡的人,他太太泯然眾人。我把我老媽準備的菜和香瓜遞給她,還來不及說那些說詞。她一句客套話沒有,很實誠的說正好留著兒子女朋友來了一塊吃。

父親匆匆忙忙有事去了。中午她兒子來了,菜已經在宿舍用電爐加過熱,溜鱔絲,爆炒小雄雞,爆炒田雞,幾個我奶奶爐泥醃的鹹鴨蛋熟得剛剛好,切開後紅黃流油。李大媽用旅館餐廳的盆子裝菜服務員本來就看不慣。飯桌上李大大兒子和我們說著家鄉話,後面服務員上海話嘀咕著,他兒子聽不下去了就和他們吵架。“儂格江北佬,裝瑣細上海人”這句話連我都懂,他兒子面紅耳赤卻無力爭辯。氣氛一時尷尬,當所有人的目光投過來,他女朋友開口了,純正上海話,局面頓時掰回。

接下去的一連幾天,我們三個奇怪的“江北佬”組合穿梭在上海的街頭巷尾。拖著長辮子的有軌電車,張貼著大海報的大世界,黑黢黢的洋行大廈,走進去裡面磨得發亮的厚重木樓梯,鑲嵌著精巧五彩的大玻璃窗。那些沉澱下來的質樸和八十年代質樸中捎帶憂鬱的市民,應是我對這個老舊上海的印象。

那時期我身處的小鎮正是一番蒸蒸日上的氣象,各大國營集體甚至鎮辦廠都忙得很紅火。今天的我知道了這是小鎮最後的榮光,可當時小鎮生活與上海真的差距不大呀。父親的工廠在上海及各大城市有辦事處。很多同事就把家安在了生活的城市。我們一行人捎帶了小鎮的土特產去串門,進了里弄被他們逼仄的生活嚇住了,一溜煙的馬桶痰盂靠牆根擺著,走道擠滿鍋碗瓢盆。屋子裡床有升降鎖吊著,晚上睡覺才能放下。沒處站,雖只寒暄幾句,但質樸的情感卻是真真切切。

船笛嗚咽的十六鋪碼頭,追逐輪船的沙鷗。人潮澎湃的公交站台,骯髒漆黑的蘇州河,華山醫院裡那個看到老家人忘了死亡詛咒的絮叨老人。那個夏天他兒子女朋友帶來的廠里原裝的正廣和鹽汽水味道,街頭酸梅湯的味道,隨處可見的上海奶磚的味道。路邊飯店買籌點的那“一眼眼”分量的四菜一湯,城隍廟的臭豆腐和生煎……。

我不知道這樣的回憶是基於那個十二歲少年的思考後的沉澱,還是今天這箇中年人經驗的累積,但我清晰的記得那個夏天我輕而易舉的學會了一首歌,是電視劇《蝦球傳》的主題歌,成方圓演唱的,吐字很清的女中音。歌詞至今記得,開頭兩句:都說那海水又苦又鹹,誰知道人間溝溝坎坎……。後面的流浪啊,流浪的歌詞。倒像是十年以後的上海民工潮的讖言。我一定是在上海學會的這首歌。剛剛改革開放的上海,還沉浸在傷痕電影裡的上海,於亂世而不苟,於鬧市而不媚。憂傷而堅韌的表情像極了閱盡紅塵的詩人。但他只屬於那個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