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堅持不放棄的作文:遠和近

已經定居的旅人從石床上一躍而起,撞開木門,沖入漫天風雪中。

他說神已降諭——向西去。

從未見過陽光的村莊,人心都是堅硬的。婦人竊竊私語,說這個異邦人要逃走準是做了虧心事;男人恐嚇他,只說西面先是一座鳥飛不過的雪山,再是無人涉足的森林,盡頭的深淵見不到底;孩子們不懂,只是趴在窗子上,眼神都是木的。酒鬼諾亞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嘲笑說:“你不是個無神論者嗎?”

旅人只是裹緊大衣,大步踏過大路小徑,風言風語,頭也不曾回——神靈已經駕車在天際賓士,躁亂的狂風堵塞了雙耳,茫茫白毛封鎖了視線,咫尺天涯——他看不到也聽不到,執拗地投入莽莽雪原之中。

然而不知何處伸出一隻枯瘦的手,將很沉的東西塞入他的左手,一個同樣不知何來的蒼老聲音道:“年輕人。如果見到神,請將今日的不快通通忘去,請為這個漠然的村莊求來一絲陽光。願主和你同在。”

旅人四下環顧,卻沒有找到任何人,只得用異邦的語言,仰天大叫,似一隻失了理性的動物。他低頭又去找那物件,發現是一個只有一個面的鐵羅盤。

他記得神的話語,便用羅盤指西。然而縱使他去冰雕般一動不動,羅盤的指針卻一直在左突右沖。但他的反應力是驚人的,下一刻便隨著指針飛快地前進起來,與其說他是個靈敏的人,倒不如說他是個飛速運轉而從不出錯的機器更加合適。

沒有見到雪山和森林,更不要說不見底的深淵,仍只是瓊花雪撒,天日不見。這兒沒有斗轉星移,日月東升西落在這同樣失去了意義,時間是停滯的,只有路程在不斷拉長。

旅人一刻不曾停歇,只覺得自己走出了很遠,雖然從此以後再未聽說過神的聲音。他在無盡的時空中行走,刀一般的冰磨爛他的眼睛,風用不疲憊的叫囂衰退了他的聽力,冰渣填塞口鼻,極寒奪取了知覺,只留下左手的掌心感知羅盤的顫動。

人生終究長不過路途遙遠。旅人漸漸感受到自己越來越容易產生的疲憊,以及慢慢弱小的反應能力——為了保證一直向西,往往需要感知很久才敢邁出一小步。他在一片死寂中向神祈禱,希望神引領他走向聖地,因為他感到自己大限將至。

但世界仍舊死寂。

他仍舊堅持神的旨意,直到有一天他推開一扇木門,終於在邁開最後一步後跪倒在一塊方正的石頭旁。

羅盤突然停止了轉動,就在旅人的左手觸摸到石頭的一剎那——指向西邊。

旅人的眼中飽含淚水,他慢慢地將左手手掌覆蓋在石頭上,輕輕地摩挲著那光滑的表面,仔細感受著那將火封凍於凍的觸感。

神已降旨!

旅人顫巍巍支撐起來,倚靠在方石上,他感知到的同時也聽到了看到了,那石碑上凹凸陰陽之間的人間至理。他明白,神已經引導他步入無上的秘密之中,就那一瞬,靈魂開始高聲詠唱讚美的詩篇,旅人心中一時竟無比充盈。

他很滿足地笑了一下,手中陪他走過萬里征途的羅盤突然光芒大放,轉眼又立馬黯淡下來。

旅人死時,頭髮花白,衣衫襤褸,骨瘦如柴,雙腳血肉模糊,渾身傷口交橫,臉也被冰雪凍得變形。

人善於忘記。

他的雙眼再不可能看見,村里人在他原來所住的木屋的石床邊認出他時的驚訝的表情,更不可能聽到,當他的身體突然發出經天的光芒,化為太陽時,人們的讚頌和歡呼。

本文作者:張楚珏(公眾號: 十二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