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之作:張揆輔《憐憫和善行的距離》

瑟瑟的空氣中,我跺著腳,焦急地等在長長的隊尾,詛咒著這該死的冷天,抱怨著中藥房處理事務的緩慢,照這樣下去,再有一個小時我也抓不到藥。

當我在長凳坐下時,注意到旁邊的老頭——枯瘦的他裹著厚厚的棉衣,頭上戴了個滑稽的嬰兒絨帽,臉色蒼青,在凳上蜷成一小團,馬上要進入打盹的狀態,“一旦睡著,他肯定要著涼的。”我這樣想。

一個抓完藥的大媽推了推老頭:“老張別睡,你兒子呢?”老頭遽然睜眼,回答:“回家了。”“怎么把虛弱的老爹單獨留在這兒呢?”我可憐起他來。

一個護士問了一聲,就走到旁邊的房間裡去,我聽見她和別人的高聲攀談:“老張家真可憐,連兩百塊都拿不出,他兒子回去借錢了。”我是不是幫他些什麼,我想。“你冷不冷?要不要我脫件衣服給你?”我問老頭。老頭愣了一下,隨即搖頭拒絕了。“或者,我扶你到護士房裡的火爐前坐著等?”我再次提議,老頭巴巴地往房裡望了一眼,猶豫半天,說:“不打緊,我兒子很快就來了。”

“你乾什麼?”當我還想提議時,過道里突然傳來爭執聲,護士抓著一個漢子,漢子手裡,抱著從病房裡取出的一床棉被。“沒見他快凍死了嗎?”漢子過來,用棉被把老頭包裹起來,見他這樣,護士默許了,老頭抬著感激的眼,對漢子說:“謝謝,謝謝。”

我像被狠狠摑了一個耳光,這裡的人,幾乎都在同情老頭,可沒人真正為他做些什麼,包括我。憐憫和善行之間,有一個不大不小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