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訪朋友新居，剛至堂屋，牆上一幅壁畫吸引了我的視線。它許是古典戲劇中的一抹剪影，晦暗的灰色背景上懸垂著半掩的赤色簾幕，一位身材窈窕的年輕女子背向而立，一襲濃淡相宜的碎花長裙拖曳於地，粉臉微側，悲喜難分。
凝望許久，不覺入神，畫隨心泉而動，人隨思緒而舞。赤紅簾幕隨風而蹈，白衣女子步入簾中。裙袂翩飛，宛如睡蓮微綻；驚鴻一瞥，瞬間顧盼生姿。目光落處，一地悵惘。
畫中女子以令人遐想的一幀背影飄逸出塵，終於勝卻一切。畫家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動人細節，於是一幅名為“背對”的壁畫應運而生。剎那芳華，凝成永恆，情景所致，思緒翩然。不由得使我聯想到那首著名的《蒹葭》。
和風微動，水波宛轉，晨露未已，蘆葦蒼蒼。少女隔河而立，髮絲輕揚，水袖飛舞，朝露沾衣。隔著萬千蒹葭，對面人影茫茫，女子體態輕盈，男子心生慕艷，幾經上下求索，終於只是遙望。唯美故事到此戛然而止，給後人留下無限臆想與滿腹惆悵。若按常理，少女撥開蘆葦，展顏一笑，或許令人欣慰；但除卻蒹葭之隔，無限的審美趣味便在這蒼白的面對里蕩然無存。蒹葭一叢，恰似薄紗一幕，為後人挽留住了一縷如夢的詩情。
藝術之美忌諱直面而視的尷尬，其美好的韻致常在遙遙相望的朦朧間產生，又易在直面相對的咫尺間破滅。那么生活之美呢?坦言，生活中沉於虛幻、安於現狀者，自然難展宏圖、一生庸碌。但人生之苦並不能全因奮鬥而消逝殆盡，人生之樂也不會因拼搏到底而悉數如願。生活中總會遭遇那些無法面對的美麗，此時不妨選擇詩意地遙望，或許能給自己預留更多的快樂空間；也可選擇毅然地背對，他處或有真正屬於自己的美麗風景……
哲人早有慧解：“美，產生於距離。”而這個造就了美的所謂“距離”，不僅指向於視覺的距離，還應包括心靈的距離與思索的空間吧。除了面對，換個角度，或許別有風景，天地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