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生命淋淋雨

我只是一個又瘦又矮,歪著脖子的傢伙,我和兩個夥伴住在同一個苗圃里,強強長得粗枝大葉,英俊挺拔,平平樹如其名,比我強,比強強可就遜色多了。

我們就在苗圃里成長著,也等待著生命的歸宿。

強強命好,天生貴相,遷居到一家有錢人的院子裡,吃喝不愁,逍遙自在,越長越風流。

平平沒那福氣,被請去站在公路旁,天天風吹日曬,但它有同伴們的鼓勵,憑著自己不懈地努力,倒也頂著灰塵越長越結實,越長越高大。

最倒霉的要數我了,就這副人見人厭的貧賤相,還敢奢望什麼啊!果然不出所料,主人把我隨便插在屋後的小山上,即揚長而去。這裡的艱難是沒法想像的。我吃不好,睡不好。硬邦邦的石縫,蜂鳥不至的荒野,炎炎的烈日,咆哮的風雨,猙獰的雷電,這就是我生存的空間?

我不敢想,卻不能不想,當烈日似要烤焦我的身軀,當暴雨瘋狂地鞭打我,當雷電狂笑著劈斷我的手臂,我顫慄著,痛苦地呻吟著,多少次,我想閉上眼結束這生不如死的日子,但當我每天清早看到噴薄而出的朝陽時,我又是那么的激動。是的,只有我,只有歪著脖子立於這荒嶺之上的瘦小的我,才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朝陽的活力與激情。是她告訴我,不要放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希望。於是,我變得堅強起來了,我學會了把呻吟埋在心底,學會了在風雨中依然微笑,我瘦小的身軀不再顫抖,我發現原來與風雨鬥爭也充滿了樂趣。

很多年過去了。風兒捎來了朋友的訊息:“強強的主人敗落了,無心再管他的死活,一直養尊處優的他突然失去了呵護,沒多久就枝枯葉敗,根死乾腐了。”我心裡一陣刺痛,如果不是那么優越,也許他的生命不會這么短暫。“那平平呢!”“平平因為長得筆直結實,被人安放到房頂中央,作了棟樑……”好樣的,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和驕傲。

我依然沒有奢求什麼,因為我知道自己又矮又醜,還歪著脖子,我也不想奢求什麼,這種風吹雨淋、與烈日為伴、與雷電為伍的日子倒也能苦中作樂。本人天生小輩而已。可是沒過多久,來了一位藝術家,居然對我讚不絕口,隨即就把我移去做了盆景,再後來,一家星級賓館就成了我的新居。

我驚訝地睜大眼:原來自己是這么有價值。朝陽說得沒錯,不要放棄,到處都充滿了希望,我感謝朝陽,更感謝生活的磨難,我發現原來風雨也是一種財富。我微微地笑著,我又想到了平平,想起了強強,我看著賓館裡來來往往的有錢人,默默地說:“別忘了,讓生命去淋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