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命只是一場碎夢

大暑那天,我的同學,邵塵去世了。

自從被確診為癌症晚期之後,他又熬過了一整個四季,對於他來說,第二日的朝陽是有多么的美麗,因為他知道,他可能會在某個深夜裡長眠,再也與這個色彩繽紛的世界無緣。旁人所見,無非是他的身形日漸消瘦,沒有人能夠體會到他的難受,更無人同情,最多,也就是對他家人的憐憫。

大家都說,最難的,還是他留在世上的親人,他的父母為了給他治病,,家裡的錢早已揮霍一空,還負債累累,曾經的房子、家具、總之一切能換成錢的東西,都給變賣了,可是,這點錢還不夠他做一次血液透析,很多人都勸他父母放棄,畢竟,他的病不可能治好了,而且非要給他看病的話,最多也就是拖延時間,他的父母本來還很年輕,30多歲,可是他得了這個病後,忽然,蒼老了至少10歲。

在邵塵生病期間,我曾去看望過一次,在醫院的病房裡,空氣中混合著消毒水和福馬林的氣味,不知為什麼,我卻問到了一種腐朽的味道,像是死亡的預告。邵塵躺在床上睡覺,手上插滿了各種儀器,我輕輕地走了進去,唯恐吵醒了他,窗外,艷陽高照,天氣預報說氣溫高達37℃,可是,在邵塵的床邊坐著的我卻有一種徹骨的寒意,看著病床上的邵塵,因為躺在床上太久了,所以,雙腿僵硬,肌肉萎縮,看起來有些昏沉,我忽然就有些難過,吵架的他最是陽光活潑,喜歡運動,成績驕人,人緣也不錯,還被封為班草,可是,大概是天妒英才吧,小小年紀便得了這種病,如今,他一個人默默的地等待著不確定的死亡日期,該是怎樣孤獨的一件事。

我走的時候已是傍晚,他還沒有醒過來,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些恍惚,像沒有意識一般,跌跌撞撞的走出了病房,然後,在醫院門口的人行道台階上,毫不顧忌的坐了上去,抱著膝蓋,嚶嚶地哭成一團,後來,爸爸打電話叫我回家,我才慢慢地站了起來,往家裡走,邊走邊默默掉眼淚。盛夏的街道很是乾燥,川流不息的車流捲起的灰塵在路邊落了厚厚的一層,路上的行人時不時的詫異回頭望我兩眼,我低下頭,,用垂下的頭髮遮住了流淚的眼睛。

從我看望他後,過了十多天,就傳來了他的死訊。邵塵終究還是熬不下去了,又或許他是真的不想再拖累他父母了吧,在半夜裡,他像苦情劇里很俗的情節一樣,自己用殘餘的意識,拔掉了身上的各種儀器。後來,班主任用很悲傷的語氣告訴了我們這個訊息,很多同學都淚流滿面。我想,邵塵他只是忍受不了長久以來的病痛,那種似乎沒有盡頭的疼痛。他不想再拖累別人,他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拉進醫院,這樣的活法,對於一個曾經很驕傲的人來說,是沒有尊嚴的吧。

邵塵下葬的那天,天藍的出奇,沒有一點點雲和風,墓地是邵塵生前自己選的,在向陽的山坡上,站在那裡,可以看見山腳下,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我們所有的同學,全都不約而同的去參加了邵塵的葬禮,,我買了一束淡雅的黃菊放在了邵塵的墳前,阿姨哭的泣不成聲而叔叔眼睛通紅,強忍著不落淚,看的讓人很心疼。是啊,他們現在一無所有,就連唯一的兒子也沒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無奈。

送葬完畢,大家三三兩兩下山,氣氛並不壓抑悲傷,路邊的酸棗樹上有被風吹乾的暗紅果子,,地里還有農民散落的花生。

我回頭,看那座孤零零的新墳,心裡有淚,但是哭又能怎樣呢,在怎么哭,也無法挽回邵塵已經死去的事實,這是我第一次覺得死亡距離我是如此之近。

死亡與新生不過是人生常態,邵塵永遠停留在了十五歲,可我們的日子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這是邵塵人生中的最後一個夏季,顏色逐漸變得灰白。

邵塵,你現在一個人是不是很孤單了?

邵塵,你在天堂過的好嗎?

邵塵,你是不是很想念叔叔阿姨?

邵塵,我很想念你,你知道嗎?

邵塵,我那天做夢夢到你了,夢中的你依然陽光帥氣。

邵塵……

邵塵……

邵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