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魚放掉血，去除內臟和主骨，切成塊，與蔥段薑片料酒一起熬至熟爛，再撒上蔥花和胡椒粉。魚肉鮮嫩，粥味清甜，鮮香撲鼻，這就是我媽的拿手廚技——蔥香子姜鮮魚粥。
清晨，我往往是被這股香味從夢境中揪回現實，經常是，人沒醒，屁股上就挨了一巴掌。
“懶丫頭，起床喝粥，上學！”
於是，我咬牙切齒地起床，刷牙，洗臉，坐在桌邊老老實實地喝粥。桌子的對面坐著我的媽媽，一個四十好幾的中年婦女，鬢角已有些點點斑白，她堅信“棍棒底下出人才”，所以從小我就是在媽媽的雞毛撣子下“成長”的。
國中時我特別愛看小說，可媽媽卻認為這些“不三不四”的書不但對學習沒有任何幫助，而且會讓人對學習產生逆反心理。所以我只好偷偷的，躲在被子裡用手電筒看。雖然早有被發現的心理準備，可當真的被媽媽發現我一直都在偷偷地看小說時，我的心還是咯噔了一下，像被一隻大手緊緊地捏住了心臟。
“這種書哪來的？你什麼時候開始看的？”
我咬牙什麼也沒說，逃不了挨一頓打。那一次被揍得極慘。挨了幾個巴掌不說，爭執中老媽還砸了一打的杯子，滿地的碎片在我的腳掌上扎出了幾個傷口。我紅著眼睛給自己擦藥，迷迷糊糊地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半夜，忽然驚醒，想想剛發生的一幕幕，心裡滿是委屈，一咬牙，我從床底下翻出來一千塊錢壓歲錢，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用手扭動門把手，這時，媽的臥室傳來嘎吱一聲，她被驚醒了。我渾身一個激靈，恐懼極了，那時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跑，快跑！否則被抓住又是一頓打。我拼盡全力地跑著，一直不敢回頭，直到跑到另一個城區才慢慢停下來。看著早已看不見的家的方向。我鼻子一酸，悶著頭，消失在這夜晚裡。
之後的我無所事事地遊蕩在各個街頭巷尾。從一個燒烤店裡出來胡那天傍晚，一個騎著腳踏車的母親載著她的女兒，從我身旁經過，母親一邊騎車，一邊問她小小的女兒：“坐得穩不？”
“嗯。”
“西西想不想吃冰淇淋？”
“想！”
“那西西就要告訴媽媽，西西是喜歡媽媽，還是喜歡爸爸？”
這個問題應該問過幾十遍了，難不倒孩子，她仰起小臉甜甜的笑：“都喜歡呢。”我遙望著這對遠去的母女的背影，挪不開腳步。再過幾天，就是我媽媽四十三歲的生日。兩個小時的回家之路是那么漫長，到家已是傍晚，我忐忑不安地扭動鑰匙，客廳里沒有燈，我長吁了一口氣。“回來啦。”黑暗裡熟悉的聲音沙啞地傳來，低低的音符讓我心頭一驚。媽媽從沙發上站起來，沒有開燈，我們母女倆在黑暗裡沉默地對望，沒有說話。“嗯，我回來了。”我摁亮了燈，手腳不知道該怎么放。她打量了我一眼，竟然沒有打我，也沒有罵我半句，轉身進廚房端出一碗粥，她看了我一眼，把粥放到桌上：“吃吧。”
她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我安靜地喝粥。回來的我們，仍是無法溝通，只能這樣吃一碗沉默的粥。我放下勺子，走到媽面前，聲音抽噎地喊了一聲：“媽！”媽媽看著我，一把抱著我，緊緊地，緊緊地……
希望的曙光悄然降臨，整條街裊裊升起清晨的氣息。誰家熬粥的香氣，從廚房的窗戶飄滿了這條街。這味道我畢生難忘，這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