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散文隨筆:夜空

涪城十月的夜晚是沒有星月的,陰暗的天空中連雲也不見蹤影。正當我苦悶於這寂寥的夜時,遠方不知從何處投來斑駁的光影,這不禁使我憶起故鄉的夜空。夜空下沉澱著我和外祖母的往事。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常常和外祖母在庭院中觀賞夜空。皎潔的月光,勾起我對小院之時,我就和外祖母一起坐在小院裡賞月。寒冬的小院子,一派肅殺:花朵全都凋零衰落,樹幹光禿禿的,接近生氣全無的院子裡,卻擺著兩張小木凳。那是每晚我和外祖母望向夜空的地方。當我對院子裡的光景覺得無聊或者玩膩的時候,我會纏著外祖母給我講故事。

外祖母認不得很多字,他從來不會像別的親人那樣手捧著故事書照本宣科地念給我聽,她常常自己在腦海里編輯著她自己的故事。在這個時候,外祖母會把我摟在懷裡,用溫暖而寬大的手掌撫摸著我,不時地用慈祥的目光看看我呆滯的小臉,緩緩地述說起她內心所生活和熱愛的淨土。

她的心中充滿了真善美,帶我跟從會說話的動物,來到有魔力的大陸,暢遊在滿是愛與溫馨的童話世界。故事圓滿的重點,往往是這個永恆的夜晚。有時候我聽到故事的一半,掙脫了她溫暖的懷抱,嚷道:“這個故事我聽過啦,換一個好不好。”她會無奈又愜意地笑一笑,臉上爬滿了道道蒼老枯黃的皺紋,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牽起我的手,拉我坐下,“誰叫你是我外孫吶”,外祖母聳聳肩膀,“那就換一個吧。”

有時我聽故事又會太過入迷,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外祖母就會悄悄地從小院裡把我帶回到家中,蓋上預先用電熱毯溫熱好的被子。第二天一早,外祖母給我講起這些傻事時,我會憨憨的笑著撓撓頭,吐吐舌頭,她就沒好氣地敲著我的腦袋瓜子,遞給我早餐……這些安適的夜晚,在我心頭留有溫存。

沐浴在月光下,外祖母愛的燈塔指引著我努力向前奔跑。歲月無情,我跑過了四季,漸漸成長;而外祖母慢慢蒼老,只能默默地看著我遠去的背影,在後來的一個又一個夜晚,望著庭院裡清冷的月光。這份溫存漸漸在我心中泛起一陣陣的漣漪,蕩漾開的,是我永生難忘的外祖母的眼淚。

夏夜,繁星如同閃射的瞳仁,小院裡橘子樹上知了在急不可耐地叫著。正要到了一年一度的六一節,也是我的最後一個六一節。借著星光,我拿著課本劇的台詞一句一句地念給外祖母聽。外祖母靜靜地坐在木凳上,像小孩一樣牽著我的衣角,讓我給他念念《秋天的懷念》。

“又是秋天,妹妹推著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沉,潑潑灑灑,秋風中正開得爛漫……”念道這裡,我看向外祖母,不知是什麼時候,她那暗黃的瞳孔里閃著淚光,外祖母因失水褶皺的蠟黃的臉上早已掛滿淚行。

外祖母鎖緊嘴唇,只是用枯黃的大手,撫摸著我小手。我突然意識到,外祖母凝視我的時候,是仰望的。頃刻間,我覺得我在夜空下長大了,也突然意識到,我即將踏上國中的旅程,就要離開外祖母溫暖的臂彎了。

我的童年,隨著外祖母的故事,永遠留在了那個夏天。只留下夜空,默默烘托起那些溫馨的故事,寧靜,也成一種享受。

我正享受著在夜空下揮動著鋼筆的寧靜。倏地,手機響了,接通電話,是千里之外的外祖母。抬頭仰望涪城的夜空漆黑一片,望不到盡頭;但耳畔,傳來從前那樣溫和、令人安心的聲音……

這種強烈的視聽差異讓我再度回憶起故鄉的夜空。外祖母的愛就像這漫漫長夜中的月光,一直地照亮著我前進的方向。我順著光明,為愛奔跑,我不會有絲毫遲疑地跑下去,因為外祖母那些美好溫馨的詞藻,縈繞在我的耳邊,鼓勵著我。

因為愛著,所以記得。

作者:周柯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