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歷史的話題隨筆:歷史的凝視

編者按:文章《歷史的凝視》通過三個部分,詳細地回答了歷史究竟是什麼,值得你前來一讀。

今天我們從三個部分來講歷史。第一部分是我們習以為常的人的歷史,也就是我們讀的各種書所編纂的歷史,我們慣常以為的歷史;

第二部分是大歷史;最後一部分是元歷史。我們將通過這三個部分來完整的展現西方學術界在歷史方面的建樹,並回答歷史的凝視是怎樣的。

1、人的歷史

我們通常意義上理解的西方歷史,其視角和編纂方式的演進經歷了大概四個階段:古代,即古希臘與古羅馬時期,中世紀,文藝復興時期和現代。

在這個歷程中,歷史學家從發現時間開始和組織多重分散時間開始,逐漸發現事件之間的因果關係更加重要,於是將歷史事件先放入到一個靜態的,後來又放入動態的因果關係網中。

我們了解了這樣的一個演進的歷程,就能更好的把握整個西方幾千年的史學傳統。

最早人們描述的神話是時間之外,到編纂歷史的時候就有了時間。在古希臘時代,希羅多德和修昔底德在這個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貢獻。

希羅多德第一次區別了希臘神話,把認為是人間存在的東西描述出來的,被稱為歷史之父的話,比他小几十歲的修昔底德,第一次宣稱是以考古學的形式,真正時間發生先後的東西來梳理這些實際發生的事件。

希羅多德提出了情節時間(episodic time),即一個事件本身就是時間,所有事件放在一起他認為就構成了全部的時間。修昔底德修正了希羅多德,他認為這種方式不對,認為我們必須追問事件的先後,所以修昔底德提出了線性時間,以真正時間的先後來梳理實際發生的事件。

這兩種時間結合在一起,既有了事件本身構成的可描述的時間的節點,又有了線性時間的框架,這就是古希臘這位個歷史學家對後來歷史編撰的重大貢獻。

到了中世紀,歷史的編纂面臨著一個大的難題,就是如何讓歷史能綜合神性和人性,因為神性是永恆的、無時間性的。奧古斯丁發明了一個詞,saeculum(拉丁文、“今世”)。

在奧古斯丁的著作里,“今世”意味著現時代(the present age)。這個時代是不動的、永恆的,這個時代非常大的,包含了神性,所以奧古斯丁是帶著神性的視角來看歷史的。

奧古斯汀通過“今世(saeculum)”這個詞將時間的空間化了,而且是一個神性和人性聯合存在,世俗和非世俗聯合存在的空間。中世紀的歷史就變成了一個靜態的歷史。奧古斯丁的《懺悔錄》、《上帝之城》和托馬斯▪阿奎納的《神學大全》這三本書,是我們了解中世紀的非常重要的著作。

到了文藝復興時期,歷史事件能否成為人們現實生活的楷模成為了歷史編纂最重要的選擇標準。

人文主義的出發點和目標就是模仿,而歷史必須和這樣的出發點相符。整個文藝復興其實就是對古希臘和古羅馬文獻的發掘,從中選擇那些能夠體現人性和仁慈的事件,能夠成為有效的博雅教育課程的楷模,並編纂入歷史當中。

在這種選擇中,時間的因素是不重要的,因為楷模是沒有時間性的,是永恆的。歷史邏輯的演進不重要,這些鮮活的楷模才能觸動人的意志,從而使人在一個複雜的世界裡,採取負責任的行動,這是到了文藝復興歷史編纂的全部追求。因此,在文藝復興時期,歷史上升到了人文科學非常重要的位置之上。

法國思想家蒙田的《蒙田隨筆》和荷蘭思想家伊拉斯謨的《格言集》就是典型的文藝復興時期歷史編纂的例子。《蒙田隨筆》從歷史編撰的角度來說,非常典型,他試圖通過歷史性的編撰達到楷模修行作用。

蒙恬散文基本的態勢是引經據典,他的每篇散文都突出一個人性的品質,如善良、智慧、教育等等。伊拉斯謨在他的《格言集》里,把希臘作家、拉丁作家中耳熟能詳的諺語集成了四本著作,用一種哲學的方式編纂起來,探討每個格言背後究竟表達什麼真理。

蒙田和伊拉斯謨用一種歷史的框架,滅掉時間性,把所有不同的言行匯聚在一起。雖然看起來是發散的、不連貫的,但是這些被匯聚在一起的東西都能夠成為他們現實生活的楷模。

因此,在文藝復興時期,歷史不是消失的東西,不是對過去的回味、回憶和記錄。歷史是活著的過去(the living past),既是過去,又活在現在。    

18世紀,笛卡爾的理性主義成為了啟蒙運動的基礎,把正在成長的混混沌沌的人性從包裹它的無所不能的神性中掙脫出來,讓個性誕生。理性還包裹在肉體之中,因此我們要弘揚理性,這是啟蒙運動對文藝復興的反動。

笛卡爾的理性主義宣稱理性能夠超越神性,能夠獲得同樣的真理,這是啟蒙運動的基石。笛卡爾的《方法論》是關於理性主義的重要著作。

到了這個時期,歷史就變成了分析性的世界觀。這種來自笛卡爾理性主義的分析性世界觀強調的是關係性思維(relational thinking),它第一次將長長的的推理鏈條注入到了歷史的編纂當中。

因此,這時期的歷史編纂就追問,哪些事件之間是相連的,哪些事件是不應該相連的。事件之間為什麼相連呢?因為它們處在關係的網路里 ,而不是簡單線性時間網路里。

孟德斯鳩的兩本書,《波斯人的信札》和《法意》,就是基於笛卡爾理性主義關係視角的。

這是一種總體穩定的,但是局部之間動盪的變化的這么一種關係網路,也就是說,無限的因果鏈是構造整個《波斯人信札》和《法意》的全部視角,孟德斯鳩就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把握不同人的存在實際和本質之間的複雜關係。

孟德斯鳩來自笛卡爾理性主義的關係性世界觀,再往前一步,分析性的世界觀,就構成了當今史學界背景化世界觀的鼻祖。

現在,任何一個事件都要放在上下文裡,放在相關性里,放在文脈里才能理解它的意義,這個歷史觀就是從這裡延伸而來。

到這裡,我們發現時間在歷史中變得越來越不重要、越來越簡單,相關性的考量變得越來越重要。任何一個事件發生了,如果我們不能把它們放在相對的上下文中,是不能理解真正含義的。

所以找到上下文,找到什麼是背景是優先於找到什麼是事件、什麼是事實的。背景比發生了什麼事件更重要。構造背景就變成19世紀史學家的全部任務,因此19世紀突然出現了大量的歷史編撰。

即使著眼點都是古希臘,也出現了不同史學家的大量作品,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尋找的背景不一樣。在這個時期,人們認為神性不重要,不能決定事件的發生,而古人只能成為楷模,事件放到上下文的背景中就產生了歷史決定論。

歷史學家不僅要找到歷史事件背後的因果關係,還要探討歷史事件的目的是什麼。

總結一下從古代到現代,歷史視角的演進過程。歷史從一個封閉的時間視角,逐漸演變成靜態的視角,時間空間化的視角,然後到帶著上下文背景的視角,最後到帶著目的論的視角。

2、大歷史

大歷史目標是要解釋清楚人的歷史,它從宇宙歷史,到地球的歷史,因為地球承載我們的歷史,最後才回答人的歷史。

大歷史的格局是什麼?出發點是什麼?它的視角是什麼?這是我們進入任何一個學科必須要問的。

大歷史是超越國家、地區、種族甚至各個世界歷史的全人類的共同歷史。它將時間的總體,人的歷史以及地球的歷史整合成一個關於宇宙創造的敘事。

大歷史對我們現在人性的理解是很有價值:我們是全球的公民(global citizenship),我們是分享的一個人類(shared humanity),我們是一個稱之為人類的巨大民族(the huge nation called humanity)。

我們要站在更高的視野上看看歷史學家的責任是什麼,來回答現在的紛爭、現在的不合究竟在哪?這是大歷史的著眼點。大歷史把歷史的起點推到了宇宙誕生的時候。人類的歷史,加上地球的歷史,加上宇宙的歷史,就構成了這門學科的全部視野。

大歷史要回答的是什麼將人類在一個單一的全球性的社區里連線起來的。它想發現存在於所有節點之間的相互關聯性(interconnectness),最後回答人究竟在宇宙中是什麼樣的位置。    

大歷史的結構

大歷史的結構分了三段:宇宙的歷史、地球的歷史、人的歷史。

首先是宇宙的歷史,從宇宙大爆炸開始,宇宙、恆星和新化學元素的逐步誕生,直到太陽與地球的出現。為什麼我們要觀察宇宙的誕生和它的發展,它的膨脹呢?

因為我們是要發現它的奧秘。宇宙最深層的奧秘在於,宇宙如何一步一步地展開每一個瞬間,正是這些相連的瞬間,組成了宇宙的時間。我們必須以全新的視角來接受時間的真實性,這就是我所謂的時間重生。

所有人的世界觀都取決於自己的時間觀。我們如何理解時間,決定了我們如何思考未來。接下來是地球的歷史,也就是地球形成後,生命的起源於進化。最後,當人類出現後,大歷史就進入到人類歷史的階段。

整個大歷史就回答了一個問題,人之所以成為現在這樣,是因為這個物種中誕生了另外一個東西。文化作為基因之外,環境之外的完全人造的一個系統誕生了,而文化的誕生才是最終讓人在進化中脫穎而出的關鍵。

在大歷史的界定里,文化是第一個不經由進化的天擇,就完成了由人的智力和創造力共同聯合設計的,不亞於基因對於人的生命存在的重要性的東西。

大歷史觀認為人現在的狀況實際上是由三層東西的束縛共同支撐的。

從物質形態來說,人和全部物質都一樣,符合以萬有引力為代表的物理規則。

第二個是以基因為代表的生物定律。基因讓我們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既保持著共性,又通過基因的突變,變成了差異性。

第三個就是文化。所以人實際上受制於三個力量,處在三個力量同時存在的統一場裡,這是大歷史試圖回答的一個問題。

大歷史敘述完宇宙的歷史、地球的歷史,到了人類的歷史就變成了極簡史了。,人類的歷史有三個大的階段:食物搜尋時代(約25萬年前—約8020xx年前)、農耕階段(約8020xx年前—1750年)和現代(1750年之後)。

大歷史的方法論和工具

第一個是“金髮女孩狀態”。如果在一個狀態下恰恰剛好會出現某種事物或發生某件事情,這個狀態我們稱為金髮女孩狀態。

第二,大歷史提出了複雜體的概念(complex)。任何一個東西,小到粒子、質子,大到巨觀的宇宙,一個恆星系,一個行星,一個人,一個動物,一個社會,一個文化現象,都是一個複雜體。在大歷史中,任何一個複雜體的出現都必須尋找金髮女孩的狀態,我們才能解釋它為什麼出現。在金髮女孩狀態出現之前,我們必須了解它之前的狀態。任何複雜體有兩個大方面的東西構成,第一方面是搭建模組(building blocks),任何系統首先都要搭建模組;第二,模組與模組之間的連線和連線之後重新組建的序列(connections and sequences)。

第三個方法論叫能量的流動與複雜體的關係,這是大歷史試圖解釋的一個關鍵。任何一個複雜體的出現,從物質到人,都需要某種能量流經物質,只有這樣,新的更複雜的結構才可能出現。

大歷史認為範圍最大,但複雜性最簡單的,是物理的無生命的自然;範圍居中,複雜也居中的是生命;範圍最小卻最複雜的是文化。所以研究文化是比研究生命更複雜的課題。

如何衡量一個複雜體的複雜性,可以通過自由能率密度來判斷。自由能率密度小的複雜體,結構簡單且穩定,形成和衰壞期漫長,比如宇宙;自由能率密度大的複雜體,機構複雜且不穩定,形成和衰壞期短。    

3.元歷史

元歷史認為所有的歷史其實都是一種符號的呈現,所有的歷史敘述都是一種文學性的敘述,這是元歷史的視角。從這個角度來說,文學性、敘述性、詩性就變成了每一個歷史敘述不可逃脫的基因。任何一個歷史不是取決於歷史怎么發生的,取決於這個歷史是怎么被敘述出來的。

我們要知道是誰寫出來的歷史,這點很重要,我們要知道他為什麼這么寫就更重要了。這是追問歷史是否真實的關鍵。

歷史可以拒絕承認自己是哲學或者科學,但它卻不能拒絕承認自己是文學,這是元歷史的出發點。歷史總體來看就是敘事,敘事總體來看就是文學敘事的狀態,和詩、和文學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在元歷史裡來看,每部歷史都是有意識塑造出來的語言表演。

在元歷史中,事件分為假事件、真事件、自然事件、超自然事件、想像出的事件,幻覺的事件,被報導出來自以為是真的事件,和被報導出來實際是虛假的事件,沒發生的事件我們誤以為發生的事件,還有神奇的事件等等。但發生的事件不一定都是事實。

歷史的目標是呈現事實,而不是呈現事件。雖然歷史是文學性敘述,但作為歷史視角來說,必須呈現給大家真正的事實。

在元歷史裡,怎么界定什麼是事實呢?發生過的並且經過證據、手段、方法確立的事件才能稱之為事實。事件如果不能事先確立為事實,它們是無法進入,也不應該進入歷史的。

歷史的事實不同於其他類別的事實,是因為歷史敘事話語中占據主流規則決定了什麼時候一個給定的事件可以被描述為是一個能夠恰當稱之為歷史事實的事件。

他說任何報導的事件均是潛在可能的事實,但是它們還不是事實。

因為它們沒有被驗證過,通常歷史學家擁有良好的,或者至少驗證過的可信的規則,這些規則決定如果將事件確定為事實,或者確定為真實發生的,而非看起來發生的,或者因虛假報導似乎發生的,這些並非科學意義的,他們不需要在實驗室狀態下通過實驗複製事件,或者將給定的事件歸入掌控。

這一事件可能隸屬的事件群因果率和關係。但是,必須驗證發生的事件,才能夠成為歷史的事實。

所以事實化是元歷史最關注的。事件必須進行事實化,必須進行某種規則驗證、篩選才能成為歷史。

什麼是真實發生的,什麼是誠實的形式講出來的,什麼構成情節,什麼情節能夠進入,回答了這些問題你就理解了一個歷史的敘事,雖然這個歷史敘事還不能和歷史真實掛在一起。這個基本上就是元歷史新的視角。

歷史是時間的證人,真理的光亮,記憶的生命,生活的導師,所以它和我們有必然的關係。

你拒絕證人嗎,你拒絕光亮嗎,你拒絕生命嗎,你拒絕導師嗎?蘭克說歷史提醒我們的存在境況,沒有歷史我們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

作者: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