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家屋後有一大片草灘,我們村的人都叫它黃河灘,黃河灘上只長草不長莊稼。聽說過去我們這曾經有過海嘯,一個月才退,海水泡過的地方再也難長莊稼了,但草卻長得旺盛,最多的一種草叫鹽蒿,紅紅的一團團,一片片。鹽蒿開始的時候長得很矮,但後來會竄得老高。還有別的草,七角菜、切麵條、薺菜、大桌菜……也許這些都是我們這特有的名詞,以後我查了很多資料也搞不明白這些草的真正學名。還有一種茅草,清明前後可以剝它的草芯吃,茅草芯是白色的,有點甜味,每到此時,我們小孩子閒時都滿草灘去找,黃河灘上茅草很多,它是春天時在黃河灘上最先露出綠意的草,在一片枯黃之中很是顯眼。我們常常吃得忘了回家吃飯。這種草芯得趕緊吃,因為不久它就竄高了,抽出了白毛,那時就不能吃了,僅能用來編成帽子戴。
黃河灘是我小時候的樂園,我們小孩常到這來玩。還可以找鳥蛋。有一種鳥叫黃翁的,它沒有別的鳥勤快,只在草地上做窩下蛋,它的蛋比麻雀的蛋個頭大一些。我們都願意找黃翁蛋,而不願掏麻雀蛋,不僅因為黃翁蛋個頭大,還因為掏麻雀蛋危險,麻雀窩往往做在草房的屋檐上,窩很深,窩口很大,膀臂能夠很順利地伸進去,然而裡面常常有蛇。正如其名,黃翁蛋的外殼呈黃色。如果找到黃翁蛋,那太令人興奮了,拿到家放到水裡驗一驗,浮上的扔掉,因為凡是浮上的,不是臭蛋就是已將孵化的,沉下去的放到鍋里煮,熟了後,小心地剝開蛋殼,珍惜地一點點咬,覺得比雞蛋要老一些。
據說黃翁是一種神秘的鳥,我也只看過它的蛋,也常常聽到過它的聲音,它的叫聲很特別,“嗡……嗡……嗡……”每一聲持續四五秒。這時,我們就說:“黃翁,黃翁,你在哪裡?在草叢裡!”如果還在叫,就繼續猜:“黃翁,黃翁,你在哪裡?在麥田裡!”如果它不叫了,就說明它真的就在麥田裡——大人們和夥伴們都說黃翁聰明。
有時候,我們瘋累了,就躺在鹽蒿地上,看著天空的雲朵,遐想著千奇百怪的事情。忽然,也會間或看到北飛的大雁,我們也便忽然來了精神,站起來大喊:“雁,雁,排成‘人’字給我看!”,有時雁也真聽話,真的排成了“人”字,我們便故意捉弄大雁似的繼續喊:“雁,雁,排成‘一’字給我看!”
現在,草灘消失了,變成了大片的良田,但它卻時常出現在我的夢裡。啊!難以忘懷的,我的黃河灘,我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