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吵了!”
“再玩一會嘛,老大,好歹要等到今天的壓軸節目結束嘛!”
“回去也就是上網打對戰遊戲,這樣的聖誕節也太血腥了點吧!”
“我不管,我先走了!”
“老大,不是說好同進同出的嘛,太不夠意思啦!這樣,到12點,12點一過就走!”
無聊,一切都是那么的無聊。
畢世廷開始後悔被班裡那群損友拉來參加這無聊的聖誕化妝舞會。
學生會也真是太缺乏創意了,去年說是篝火聖誕晚會,結果小小的篝火只能烤死幾隻飛蛾,還讓附近的居民誤以為是火災,找來了消防隊,最後虛驚一場。
於是今年想出化妝舞會這么個餿主意。
“學生會女生太多,這樣下去元旦可能就會來一個什麼選美會了。
以這種趨勢來看,建築學院總有一天會被藝術學院吞併的。”畢世廷有些不耐煩地和身邊的人說著,心裡暗暗決定下學期要競選這個學生會主席一職。
“那不是很好嗎?”身邊的男生聽了,非但沒有危機感,反而一副嚮往的神情:“這樣的話,至少在每次深更半夜畫完設計圖之後,還有美女可以安慰我們的熊貓眼。”
畢世廷聳聳肩,女生,女生,這些男生不知中了什麼邪。心中再次肯定今天真是來錯了,連身邊的談話對象都話不投機。
此刻整個舞場上已經擠滿了人,就像在煮餃子,播放唱片的DJ也似乎受了氣氛的影響,盡挑些讓人聽了直想蹦撻的搖滾樂,除了覺得熱還是熱,畢世廷決定先擠到門口透透氣再說,這裡簡直不是人待的。
“哇,你今天穿的這套紫色連衣裙很特別!”角落裡不時傳來這樣嘆賞的聲音。
“是嗎?”語氣里有一絲得意,“書上說金牛座的人在聖誕的晚上著紫色服裝,會有意想不到的好事情發生。”
“嗯,應該不會是中彩票這種事,讓我猜猜,紫色有獨特的神秘感,幹嗎,準備去逮個白馬王子?”
“什麼呀!”女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只不過希望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發生一些特別的事!”
畢世廷嘆了口氣,暗暗覺得好笑,記得化妝舞會海報上寫著:“沒有院系分別,沒有美醜疆界,真誠的心靈交流!”以為僅憑一張小小的面具就能將人與人的距離和隔膜消除。其實除去皮相外表,有時候僅需要一些言語上的交流就足以了解對方的脾性,這一點一直是畢世廷很引以為自豪的。就像剛才那一對,只要用手指頭思考就可以知道她們一定是文學院的,嬌嬌弱弱、充滿玫瑰色幻想的小家碧玉。而身邊這一對,用腳趾頭想想就可以猜出她們是建築學院的——
“幸虧昨天收工得早!”
“你什麼時候畫完那張設計圖的?”
“今天早上3點,嘿嘿!”說話者頗為自豪。
“不愧是快槍手!”
“熬了幾個晚上,皮都皺起來了,今天臉上貼了一天的黃瓜!”
“我可沒你幸運,一會兒舞會完了,還得去通宵教室。”
“真受不了你,你趕來不會就是要看那個畢世廷吧?”
“那又怎么樣,說不定最後的壓軸節目正好把我倆……”
兩個女生突然放低聲音,不時傳來笑聲。
……
畢世廷悠然自得地混跡在這一大群女生中間,第一次感受到面具的好處。他不敢想像如果這個時候,沒有那些面具會有什麼樣的慘狀發生。
清清楚楚地記得去年聖誕,自己因為忘了帶寢室鑰匙,到舞會上找同寢室的人,就被7個女生故作不小心地用高跟鞋惡踩了他幾腳,還有3個女生在見到他之後平衡系統突然出現問題,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傾身向他摔倒;5個女生手裡喝的飲料會違背地球引力,莫名其妙朝他身上招呼。
第二天他的腳腫得跟個饅頭似的,還得一瘸一拐地到水房去洗那已喝足了可樂的衣服。
至今,他對那些女生希望引起男生注意的暴力招數毛骨悚然。
就像去年中文系某個怪異才子的畢業論文的論題一樣:英雄不是氣短,而是命短!
畢世廷知道自己是眾人注意的目標,從高中那些女生背後的竊竊私語,而一看見自己臉紅的景象就能猜出來。到了大學就更誇張,曾經有位女生打聽到他的ICQ地址,然後在網上假裝偶遇,相談甚歡之後就要求什麼網友見面之類的,弄得他不勝其煩,於是請同寢室的兄弟代勞,第二天竟在傳達室收到一封聲淚俱下的譴責信,說他不負責任,玩弄感情云云。可是前一天他還聽這位有幸與她出外一游的室友肉痛地哭喊,這位據說是經濟系的女高材生是如何快樂地、大手筆地消耗了他300大洋,究竟是誰不負責任,誰玩弄感情?
他不是故意排斥女生,只是對目前看到的這些敬謝不敏,現在女生不是太假就是太會算計,要不就是沒腦子。
要不就像眼前這個……
……這個像童話中走出來的——走樣的——白雪公主?
麥雲潔覺得自己真是給DORIS害了,現在她每走一步,每接受一個注目的眼光,都好想立刻找一個地洞鑽下去,要不是臉上有一副面具替她遮擋,她真的不知道是否能堅持到舞場。
她一直了解DORIS有著不同常人的審美目光,但怎么也沒想到她除了有著狂熱的古董癖之外,還有嬰幼兒時期遺留下的對白雪公主這個童話人物的超執著的美好幻想。以至於今天她拿出的壓箱寶貨竟是一套雪白的、鑲滿了可笑的花邊和碎鑽的公主服,最經典的是它還有一對碩大的泡泡袖,令麥雲潔穿在身上覺得自己像個肌肉發達的拳擊手。
“灰姑娘穿著仙女變出的華麗禮服,踩著閃閃發亮的水晶鞋,像位世界上最美麗的公主,出現在舞會的門口。”在一旁的DORIS發出滿足
的嘆息聲,眼光中充滿了羨慕和讚嘆。
“但是你忽略了由手腳太大,灰姑娘被水晶鞋磨出來的水泡。”麥雲潔沒好氣地回了DORIS一句,一邊做了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好讓快殘廢的腳能夠苟延殘喘片刻。
“求求你,千萬不要臨陣退縮,這樣吧,我這裡已經為你準備好這個了,一定能派上用場!”DORIS從隨身的小包包里拿出一片創可貼,討好地在麥雲潔面前晃著。
“DORIS,你這個沒良心的,明知道這雙鞋會要了我的命,你竟然還誘騙我穿?!”這次麥雲潔真的是咬牙切齒,竟然忘了那一隻脫離地面的腳不能受到任何暴力對待,邁開大步就要朝DORIS衝過去,才一沾地,就鑽心地疼起來!
“啊!”麥雲潔抱著一條腿慘叫:“不行,不行,我要倒了!”
“別倒,我馬上來扶你!”已經閃到很遠的DORIS發現情勢不對,急忙衝上來。
來不及了!麥雲潔驚恐地發現她的鼻子離地面越來越近了。
慘!麥雲潔心裡暗哼一聲,閉起眼睛,準備接受這不公平的命運。
奇蹟發生了,就在她將要擁吻大地的時候,一雙手強有力地拉住了她。
“謝謝你!”麥雲潔一邊脫掉那雙謀殺人命的水晶鞋,一邊感激地抬頭看著救命恩人。
“小矮人?”
白雪公主遇上了小矮人,今天是什麼日子,世界童話日嗎?
一雙晶瑩剔透的水晶鞋被隨意地扔在草地上,已不再受到主人的眷愛。
三個玻璃酒瓶伴隨在水晶鞋的旁邊,一樣的寂寞。
遠處舞會裡喧囂的音樂依然飄蕩在夜晚寒冷的空氣中,與淡淡的夜霧似乎融成一體。
草地上,遠離人群的兩個身影,顯得益發孤獨或親密?
“告訴我,為什麼小賣部有這么好喝的酒,而我竟然不知道?”擺脫了雙腳的束縛,此刻的麥雲潔覺得輕鬆無比,坐在草地上,雙腳晃啊晃的。
舉著玻璃瓶,粉藍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散發著誘人的色彩,麥雲潔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冰涼的感覺順著喉管一路往下蔓延,最後卻變成熱熱的感覺,真是很不錯的味道。
“完了,我愛上這種飲料了,青檸朗姆酒。”麥雲潔滿足地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口。
“雖然酒精含量只有三到四度,畢竟也是用朗姆酒調製的。照你這種喝法,難道想要我抬你回去?”
“呵呵,沒想到白雪公主是個酒鬼吧,童話的現實版本是這樣的話,
你會不會很失望?”麥雲潔側著頭,看著這個“小矮人”。
“放心,我不是白馬王子,失望的不該是我!”小矮人冷靜地回答著。
“我的心碎了!你這個傢伙,難道不懂怎樣哄女孩子開心?呵呵,你一定是理工科的。”麥雲潔輕輕地捶了他一下。
“照你這么說,你一定是藝術系或者中文系的吧?”
“為什麼這么說?”麥雲潔有些奇怪。
“直覺!”
“直覺?我要是當初有你的這種直覺就好了!”麥雲潔輕聲地嘟噥著,一些不愉快的記憶又爬上心頭。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麥雲潔抬頭看著漆黑的天空發獃,許久才說了一句:“什麼都沒有,一顆星星也沒有!”
“都市的天空本來就看不到什麼星星!”小矮人很現實地回答到。
“誰說的!”白雪公主突然激動起來,“曾經有一年聖誕的夜空就有許多星星,我們就在這樣的星空下唱著歌,跳著舞……”聲音漸漸低沉下來,最後凝結成夜空里的一聲嘆息。那一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靜靜的夜,濃濃的夜色,兩人就這樣沉默著。
不知何時,舞會震耳欲聾的音樂靜止了,《Tonigh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的歌聲輕輕地迴響,輕輕地飄揚在整個校園裡。
“看,他們都出來了!”
就像這抒情的鏇律不可阻擋地瀰漫在整個夜空中,舞池裡的男男女女紛紛牽著手,將活動區域擴展到草地上來。一對男女相擁在草地上踩起了輕柔的腳步,一對,又一對……仿佛受了某種柔情的蠱惑,相識的或隱藏在面具後無法看出真心的,紛紛尋找到了一個懷抱,陌生或熟悉,只為分享這聖誕夜即將逝去的短短數分鐘光陰。
麥雲潔覺得心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寧靜,有著一種想要溫柔地付出,也許是歌聲感召了她,也許是今夜的月色特別容易讓人感動。
“來,跳個舞,我現在好想跳舞!”麥雲潔突然從草地上跳了起來。
“在這裡,赤著腳?”小矮人有些吃驚。
“是的!”不管小矮人答不答應,麥雲潔已經拖起他的手,把他拉了起來。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支舞,也是惟一的一支舞,然後,我就會像童話故事裡寫的一樣,在午夜12點扔下水晶鞋,離你而去!”
“我不會去找你的,更不會像傻瓜一樣要每個女孩試穿水晶鞋!”小矮人很中肯地告訴沉浸在童話幻想中的女孩。
“是啊,過了今天,我們誰也不認識誰。”麥雲潔將臉輕輕地埋在小矮人的肩上,酒精的作用使她有一些暈眩,才會覺得這張肩膀靠上去很舒服,“面具之下你到底藏著一張怎樣的臉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消磨了這無聊的聖誕之夜,喝光了這些酒!生活中沒有白雪公主,沒有白馬王子,也沒有你小矮人,今夜是一則童話,是一場夢,是一顆到了明天早晨太陽出來就會蒸發的露珠。”
音樂一遍一遍地迴響,麥雲潔禁不住隨著音樂輕輕地哼唱起來: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it's seems the natural thing to do
tonight no one's gonna find us while need world behind us
when I make love to you
出奇好聽的嗓音,專業的發聲技巧,就算不懂音樂他也聽出這是受過良好訓練的,她一定是藝術系的。
“對於面具下的一切你真的不好奇?”小矮人忽然覺得有些不捨,這真是一個古怪的女孩,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不好奇。”麥雲潔輕輕搖動伏在小矮人的肩上的腦袋。
遠處,12點的鐘聲已經晌起,幾秒鐘之後,懷裡的這個白雪公主會不會真的消失,小矮人開始覺得若有所失。
“也許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屏住呼吸,小矮人不相信他真的將三句話說出口了。
“呵呵,你說過不會來找我,怎么問起我的名字?”若不是戴著面具,小矮人一定會看見麥雲潔臉上的捉弄人的表情。
“你到底叫什麼?”小矮人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叫我奧菲利亞吧!”
“奧菲利亞?”
“曾經有一個叫奧菲利亞的老小姐,她是一個戲院里的提詞員,她漫長的一生都獻給了這一職業,因為她深深地熱愛著戲劇。但是老太太終有失業的一天,她老了,除了她為之奉獻一生的戲劇,她什麼也沒有,沒有財產也沒有親人。她覺得很寂寞,直到她遇到了第一個影子,劇院裡的一個影子,一個流浪的沒有主人的影子,奧菲利亞收留了它,於是越來越多的沒人要的影子找到了她,請求她的收留,而她都答應了。於是在她孤獨的一生中突然出現了許多夥伴,他們每天晚上都會在奧菲利亞的小小寓所里演繹著世界上所有偉大的戲劇,而奧菲利亞小姐依然在一旁給他們提示台詞,做著她從事了一生的工作。”
“故事完了?”
“不,很長,但是這是我最喜愛的部分。”
“我喜歡的是這個部分:第四個影子叫孤獨、第五個影子叫長夜、第六個影子叫永不、第七個影子叫空虛,最後的那個影子別人叫它死神,
‘儘管這樣,你還是會收留我,對嗎?’它這樣問奧菲利亞……”
麥雲潔呆呆地看著小矮人,“你知道這個故事?”
“是的。”小矮人靜靜地看著麥雲潔,不,應該是戴著面具的麥雲潔。
“我以為知道這個童話的人不多。”
“我也這樣以為。”
“知道嗎?”一個決定在小矮人心中形成。
“什麼?”
“今天舞會的最後節目學校是怎么安排的?”
“什麼?”
“當鐘聲響起的時候,帶著面具的舞伴要掀開對方的面具,無論從前認不認識,從這一刻起,他們要重新認識對方。”
“是嗎?”
“聽,鐘聲響起了!”
“是呀!”麥雲潔豎起耳朵,遠處鐘聲正噹噹地晌著。
“我們是不是該掀開面具呢?”小矮人問道。
“可是我們說過不需要互相認識的。”為什麼自己的心竟然也有些期待。
“也許認識一下也無妨。”
“是嗎?”
麥雲潔默默地問到,竟然有一些緊張。
“或者,我先展示真面目吧。”小矮人決定不再玩這種匿名的遊戲。
“等一下,”麥雲潔抓住了小矮人的手,“讓我來揭!”
有一點點窘迫,有一點點緊張,又有一點點好奇,面具下的臉龐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小矮人站在自己面前,其實不矮,比自己高出一個頭,應該至少有一米八吧,一個一米八的小矮人會是什麼樣子?
周圍忽然響起喧譁聲,原來這樣的儀式早已開始,周圍充斥著音樂聲、歡呼聲,剛才怎么都沒感覺。
“我揭啦?但願你長得不要太恐怖!”麥雲潔開著玩笑。
“如果真的很恐怖,你別看了就跑。”
“呵呵,試試看自己的膽量有多大!”麥雲潔伸手揭下了面具。
“啊”麥雲潔慘叫一聲,顫抖兇手指著對萬,“你……你……”
“我怎么啦?”真面目暴露者有些莫名奇妙,難道自己真長得這么對不起觀眾?
“原來是你這個傢伙,可惡!”白雪公主惡狠狠地踹了小矮人一腳,提起裙子轉身就跑。
小矮人突然遭襲,慘叫一聲,一跳三米遠。等到回頭想抓行兇者時,才發現黑夜裡只有一條迅速消逝的白色身影。
水晶鞋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無疑,它的主人已經拋棄了它!
畢世廷俯身將水晶鞋揀了起來,他怎么也沒想到,結局竟然是這個樣子,自己究竟怎么了,真的這么嚇人嗎?平生第一次想認識一個女孩子,竟然遭到一腳踹的結局。
這個女孩到底怎么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