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似鍾

去年盛夏,我和幾個朋友到家鄉的寺廟中小住幾日,並不是去拜佛,而是過著沒有大人約束的自由生活,愜意極了。

那夜,忘了關窗,半夜裡忽然颳起狂風下起暴雨,風夾著雨打進窗來把我從熟睡中驚醒。白天萬里無雲,晚上颳風下雨是再稀少不過的事了。我披衣坐起,將窗戶關住,竟再也不能入睡。打開燈,屋裡清光一脈,桌上畫紙一張,潔白無瑕,暗夜中的燈光像花瓣中的晨露,晶瑩剔透,我面對著這張欲想記錄我身邊景物的紙,竟無從下筆。

我無力地倚在椅子上,又把窗打開,靜聽遠方風撫過的聲音,是天使帶著輕盈的步伐婀娜遠去,徒留我睜著黑色的眼眸遙望。直到清晨的第一束晨光映入室里,室內的燈光才黯淡悠閒。突然,寺廟的鐘聲“當”的一聲破空而來,沉厚幽長的鐘聲一聲接一聲地震響了長空,只覺得如此純明,澄澈。當——當——當,當——當——當,鐘聲婉轉悠揚地迴蕩著,從山尖到山腳,從本山到群山。有那么一刻,似乎鐘聲直衝蒼穹,天空畏懼地變成了藍色,太陽火紅地從後山升起,好像人已站在群山之巔,白雲環繞。繼而,那鐘聲卻又用力拉拔,要把人超度到無限的清空之中,那是空中之音,清澈玲瓏,不可奏泊;那是心中之色,拋開九霄,心澈如明鏡。

我探出頭尋覓鐘聲的來源,不尋不知,一尋便驚,只見數不勝數的和尚,他們站得筆直,微俯著頭,雖然不見面部表情,可是他們的頭被晨光照得發亮;一剎那,晨光普照大地,那縈系的鐘聲美得驚心,仿佛是發自內心的呼喚,繚繞不斷。繚繞的還有慢慢襲來晨經的朗誦聲聲,那聲音不卑不亢,使大地從沉睡中甦醒,本是堅硬而冷漠的泥土,變得有了活力。微風過處,是樹林沙沙的響音。我的心無比寧靜,祥和,仿佛自己站在高山之巔,雲層之上,陽光為我而亮,這是怎樣的境界啊!

對於禪,我湧起一種敬仰的心情。是的,它們只有給予,沒有收穫,潛心地去愛一些未謀面的、在世沉浮的人,如果這就是天意、佛心,讓我從他們的禮讚之中得到一些平安和安慰吧!

想到人,人要從無情變得有情固然不易,要由有情變得無情或不動情的境界,原也是這般的難!

這時,太陽升到了最高峰,讓孤獨的一角露出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