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獅之心

拿破崙曾感嘆,中國是一隻睡獅。這當然很叫人自豪,以至於忽略了大前提的那個“睡”字。

事實證明,這頭獅子有些難以叫醒。從宋朝契丹占據幽雲十六州,再到蒙古鐵騎開闢新的王朝,最後淪落至“洋人的朝廷”,內憂外患九百年,都沒有讓獅子睜眼。

正如你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你也永遠無法叫醒一隻沉睡的雄獅。

中國統治者很聰明,自秦始皇起,歷任皇帝都大肆宣揚君權神授,以受百姓敬畏的上蒼來為個人加冕。久而久之,奴性便刻入靈魂,不可逆轉的等級枷鎖鎖住了雄獅的咽喉,讓它睡眼朦朧,別說站起來,連抬起頭的勇氣都在喪失。

民眾得過且過,忍氣吞聲,於是統治者也開始麻痹於地大物博的“盛世”景象,固步自封。說來可笑,當日不落帝國的炮火轟塌東南港口,道光帝擁我泱泱厚土,卻難生反抗之心,清軍一潰再潰,終於以議和的喪權解決了虎門大患。一旦開始裝睡,其中的輕鬆滋味就會叫人一嘗再嘗。更何況,議和實在是一種沒什麼風險的無期徒刑,花錢消災,何樂不為?

連最上等的天子都可以裝睡,那民眾也有了不站立的理由。苟且殘喘了一個世紀,當魯迅再在紀錄片中看見日本人砍向國人的大刀,大呼萬歲者卻由聯軍換成了待宰的羔羊。昔日雄獅如今順從地在侵犯者面前展露柔軟的腹部,像怯懦的食草動物,連屠虐都可以當成笑料。裝睡裝出了習慣,恥辱也不覺得難過,站不了就跪,跪不了就躺,一再妥協,萬劫不復。

幸而,獅子到底是獅子,“一旦它醒來,整個世界都會為之顫抖。”要想雄踞,首先要站立。不願再睡的青年睜開眼正視世界,理智地接受雄獅頹弱的現狀,再以鏗鏘的激情各方爭取。他們呼告民主,有膽量把繼續假寐的軍閥拉下馬,像普羅米修斯一樣為取火種身先士卒。己欲立而立人,當“立”的意識傳遍九州,國民革命,西安事變,抗戰勝利,自此往後一百年,雄獅宛若新生。

只有自己站立,才會被世界正視,不再被放在弱者的低位任由宰割。

對於雄獅,最可怕的不是沉睡不醒,而是已失去了站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