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

張煉

熙熙攘攘的廣場,你是最美的香樟。

我站在小鎮東邊的燈塔上,心中不斷重複著自己小說裡面的一句話,像一棵樹苗在心中紮根生枝,稍一觸碰就會搖曳不止。我看著腳下淺藍的河水,河面將陽光反射,在我無盡黑暗的瞳孔里留下一絲餘輝。

從小我就很自卑,但我是驕傲過的,為自己一點點優異而沾沾自喜,直到被實力更強的人碾壓,直到我說大話後被打臉,我便失去了這份傲氣,我想人生就應該是低調的。年少時有文章在雜誌上發表,也只在心中欣喜一陣子,然而現在,只有每天定時寄回的退稿信件,就連年少時那種成就感,都不復存在了。

記得第一次來這燈塔的時候,好像是在離家出走後,在這燈塔上住了一個晚上,半夜被帶有魚腥的涼風吹醒,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自由與愜意。後來在學校里,成績實力不敵幻想,分數頻頻在及格分下,不想忍受同學鄙夷的目光,每個晚自修就逃課來到燈塔。欣賞月光與這個小鎮安靜的夜晚,至少在這裡,這個世界是屬於我的;至少在這裡,我是離夢想最近的。

我每天就去嘗試記錄自己腦海中幻想的故事,寫下來,將一篇篇文章寄出去,卻得到無盡的退稿與嘲諷。我是有夢想的,但是,我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狀況和夢想的距離,很迷茫很模糊是嗎?我在生命尚在我身體中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不清楚我應該做什麼,什麼才是正確的。我討厭矯情,也不喜歡煽情,我不想人生被情感所包裹。

只是,我現在有什麼資格去要求。

“你離我遠一點!”她拿著圓規的針尖對著我,一雙被淚水充盈的眼睛充滿了仇恨,“廢物,還給你。”書信被拋到了我的桌子上,上面真誠的句子現在看起來卻十分刺眼,白色的日光燈在天花板上發著慘白的光,太陽穴如同被針刺著一般疼。“對不起。”聲音小到我自己都聽不太清楚,心如刀絞。“你去死吧!”利刃般的尖銳。

我看著藍得發綠的河面,心中像被堅冰所覆蓋,永遠封存。我雙腳踏上燈塔的台面,再一次看了看這個美麗的小鎮。或許,平庸者最大的價值就是被人們當故事來講吧。

我生於水,那就死於水中。

空氣化為利刃,從我的臉頰划過,依舊是熟悉的魚腥味,忽然,水將空氣從我身邊驅散,淺藍的液體好像潤滑的絲綢,覆蓋了我的皮膚。一股力量讓我停滯在液體中。世界好似突然安靜了許多,我抬頭看著水面上的世界,明亮的陽光,充足的溫暖,可惜我再也感受不到了。

水像一隻貪婪的惡魔,將我體內的氣體一點一點吞噬,排出。

心臟在一點點抗拒著,在跳動,在不斷地加速,我感覺整個人都在震動,我體內的每個細胞,每條神經好像都在條件反射地指令我,我突然感到一陣噁心,我奮力拖動我的身體,手在胡亂擊打著水,我感覺肺在膨脹,好像要擠出我的胸膛,我在忙亂中抓到一塊河岸的石塊,將自己帶出了水面。

日光照耀著我,我看著大地,感到一陣陣的眩暈。

夢想都不復存在了,命運為何要救我上來。

我甩了甩手,帶著身上的水,匆忙離開了。

你是林中吹笛的胡楊。

你是東邊悽美的荒洋。

我在心中不斷地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