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製片廠

半個小時以前,我還是個小孩;這會兒,我已經變成大人——一個勇敢的公安戰士了。我駕著小艇,乘風破浪,在海上巡邏。忽然,前方出現一隻小輪船,我用喇叭對它喊:“快停下!”可是,那船非但不停,還越開越快。我明白了:這是一條走私船。我駕艇追上去。那條走私船忽然對我開槍,子彈差不多擦著我的頭皮飛過。我被激怒了,端起機槍,“達達達”,射出一梭子彈。轟!走私船的尾部冒出了濃濃的黑煙。可是,船上的壞蛋們還是不停地開槍。我冒著槍林彈雨衝上去,跳上走私船的甲板,大喝一聲:“不許動!”走私犯們嚇得直哆嗦,連忙跪下來,舉起了雙手。正在這時,只聽“嗚”的一聲……

我醒了過來。原來,剛才的事情,只不過是場夢——隔壁那隻大黃貓,今天夜裡老不肯安靜,只管“嗚嗚嗚”叫著,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吵醒。

我翻了個身,又睡著了。現在,我走在荒涼的野地里,蝙蝠在我的頭上飛來飛去,貓頭鷹在樹上怪叫。前面不遠的地方,磷火閃著綠光,向我飄來;旁邊的樹枝上,無數的毒蛇垂掛下來,對我吐著紅紅的信子;草叢裡,不知什麼東西在爬,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忽然,一隻大老虎出現在我的面前,張著血盆大口,說起了人話:“我要吃人的心!”它“嗚”的一聲撲過來……

我又驚醒了,心怦怦怦跳著。原來,還是那隻大黃貓在叫,而不是什麼大老虎。

過一會兒,我又睡著了。我發現自己是在一座公園裡。朦朧的月光照著園子,周圍安靜極了。我坐在噴泉邊,只見噴泉的水花閃著銀光,像撒著無數的珍珠。花圃里飄來茉莉花香,沁人心脾。忽然,我看見李芳沿著小路,迎面走了過來。她是班上最可愛的女孩子,我很喜歡她。可是,今天下午為了黑板報的事情,我們倆鬧得很不愉快。沒想到這會兒,她來到我的面前,不好意思地對我說:“徐俊,真對不起!今天是我不對。黑板報沒抄好,是該重抄,我沒這么做,還對你耍脾氣,你可別放在心上呀!”我連忙說:“不,我不生氣。我是班幹部,有責任搞好團結。”李芳甜甜地笑了,說:“咱們是好朋友!”說著,她大方地伸出手來,跟我握手……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夢又斷了!原來,那隻大黃貓從窗外跳進來,碰倒了椅子。

這回,我完全清醒了,趕緊睜開眼睛,看看怎么回事。奇怪!我忽然看見有朵小小的粉紅色的雲彩,從我的頭上升起,輕悠悠地飄走,飄向窗外。今天月色特別明亮,要不是窗簾沒拉上,讓月光一直照進房間,我還看不見呢。

我想看看這奇怪的雲朵飄到哪兒去,就趕緊跳下床,跑到視窗。我驚奇地發現,馬路對面站著一個男人。這時,他抬起頭來,月光正照在他的臉上,我看見他大約有四十多歲,紅紅的臉膛。我怕被他發覺,趕緊把身子縮到窗簾後面去,偷偷地朝下面看。

紅臉男人朝我這邊看著。他一隻手拿著一個大口袋,那口袋張著口;另一隻手拿著一個黑色的扁盒子——不,不是盒子,而是像電視遙控器那樣的東西。原來,那片粉紅色的雲朵就是向他飄去的,飄進了他的大口袋。那口袋就像神話里的“魔袋”,能把這雲朵吸進去。

等雲朵全部鑽進了大口袋,那個紅臉男人就提著口袋轉身走了,走到對面一座房子前。我看見,從那房子的六樓左邊的第二個視窗里,也飄出一朵小小的雲彩——淡藍色的雲彩,一直飄進了大口袋。哎呀,六樓左邊第二間,不是李芳的房間嗎?她大概也做了個夢。

那紅臉男人收完雲彩,就向東走去。我趕緊抓過一件衣裳,邊穿邊跑下樓。

幸虧,我住的是二樓,很快就能跑到街上。

我看見那紅臉男人在前面走著,便悄悄地跟在他後面。

那紅臉男人走了好幾條街,彎進一條巷子。我也跟了進去。

從巷子裡出來,他到了一塊荒地上。這兒堆著破磚頭、碎瓦礫。紅臉男人跨過磚瓦堆,推開一扇小小的籬笆門,走了進去。籬笆門裡又是一條小巷子,黑洞洞的,特別窄,只能勉強通過一個人。

我躡手躡腳地跟在那紅臉男人後面,他始終沒有發現。奇怪!一出這窄巷子,天怎么就亮了?我回頭看看,後面,巷子另一頭還是一片黑暗呢。

那紅臉男人又穿過好幾條大街,好幾條巷子,走進一座高樓。

我一看,這樓房的牆邊,有一塊小小的牌子,上面寫著:“夢境製片廠”。

這可是件新鮮事!我只聽說過“電影製片廠”“美術電影製片廠”,可從來沒聽說過有“夢境製片廠”。

我大著膽子上了樓。只見那個紅臉男人走進一個房間。這房間門口的小牌子上寫著“廠長室”三個字。我躲在門外,從門縫裡看進去。

我看見紅臉男人對一個白頭髮老爺爺說:“今天的收穫可真不小呀!我採集到二十幾個夢呢。”

白頭髮老爺爺點點頭說:“好,好,老陸,你辛苦了!”說完,他回過身來喊道,“秀姑,你把這些夢拿到車間去!”

一個剪短髮、長得挺秀氣的阿姨走過來,接過了大口袋。

她推門出來,我趕緊閃到門背後。

我躡手躡腳地跟在秀姑後面。

沒想到秀姑挺機靈,她忽然站住,回過身來,一把抓住我,厲聲問道:“你是誰?怎么到這兒來?”

我老老實實地把事情經過告訴她。

秀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她點點頭說:“看樣子,你還挺誠實呢。別怕,跟我來!”

她邊走邊告訴我,那個紅臉男人“老陸”,是這裡專管收夢、送夢的技術員,那個白頭髮老爺爺是廠長。

秀姑把我帶到一個大房間。這兒是分夢車間。工人們接過大口袋,把那些五顏六色的小雲朵倒出來,按不同顏色分類。

秀姑告訴我:“這黑色和灰色、白色的夢都是惡夢,黑色是恐怖的,灰色是憂鬱的,白色是悲傷的;這些紅色、藍色、綠色、黃色……都是好夢,紅色是熱烈、歡騰,粉紅是溫柔、快樂,淡藍是恬靜、愉悅……”

“那么,那些一般的,不好也不壞的夢是什麼顏色呢?”

秀姑說:“一般的夢是透明的,人就看不見它們了。我們廠對這類夢不感興趣。”

她又拍拍我的肩膀說:“走,我帶你到剪輯車間去!”

我跟秀姑來到剪輯車間。這裡,工人們都在剪呀,貼呀,忙個不停。秀姑把手裡的一疊單子交給工人。工人們就照著單子上的要求,從一大堆夢裡,挑出所需要的夢,把某幾段剪出來;再把這幾段夢,用一種特別的膠水粘連起來,製成後裝到一個個盒子裡。這制好的夢盒子,就像錄像帶似的,插在架子上。

我看見每個盒子上都寫著字,就湊上前看看。我看見有個盒子上寫著:“勝利街4號301室陳金生。受傷被捕。”還有一個盒子,上寫:“布袋巷3號王阿財。野地遇虎。”

這陳金生、王阿財,我都認識。陳金生就住在我家樓上,是個什麼公司經理。我聽媽媽對爸爸說過,這家人家錢多得不得了,也不知那些錢從哪兒來。王阿財,我也認識,他是東街開點心店的。這傢伙心可黑呢!有一回,我們班級搞活動,買了他十斤包子。沒想到,每個同學吃了都拉肚子,有的還住進了醫院。

後來才知道,他為了多賺錢,經常拿變了質的豬肉做包子餡。

我忽然看見,有個盒子上寫著李芳的名字,連忙把它抽出來看看。只見上面寫著:“勝利街7號602室李芳。愉快的會面,純潔的友誼。”

我看見旁邊還有一個盒子,上面寫著:“東湖路115號劉曉進。著名數學家。”

我心裡一亮:李芳、劉曉進,都是我班上的同學,他們都將做好夢,真讓我高興! 這時,門忽然推開,老廠長和陸技術員走了進來。

老廠長好像早就認識我了,一見我就親熱地說:“噢,小俊來了,歡迎歡迎!”他問我:“你願意不願意跟陸伯伯一起去送夢?”

我喜出望外,趕緊說:“我很願意!我可以帶路!”

我跟陸伯伯一起,走出夢境製片廠,來到陽光明媚的大街,又鑽進那條神秘的小巷。奇怪!我剛走出有籬笆的那個巷口,天就變黑了。昏暗的街道靜悄悄的,沒有一個行人。

我領著陸伯伯,順利地找到他所要找的地方。我們先來到王阿財家的門口。

只見陸伯伯敞開大口袋,按了一下手裡的遙控器,一朵黑色的雲彩,就從盒子裡蹦出來,又從大口袋裡飛出,慢慢地飄進了王阿財的房間。

我們再到東湖路,把紅色的夢送進劉曉進的房間;然後又來到我家對面,把粉紅色的夢送進李芳家;最後,再把黑夢送到三樓陳金生的房間。

完成了任務,我就告別陸伯伯,回到自己床上去睡覺。我一覺睡到大天亮,直到爸爸擰著我的耳朵喊我:“小懶蟲,還不起床,太陽都曬屁股了!要不是星期天,你早就遲到啦!”我趕緊一骨碌爬起來,跑到樓上去,像個偵探似的,把耳朵貼在門上。我聽見陳金生一家正在吃早飯,陳金生的老婆在嘀咕:“昨天夜裡,你像是見了鬼似的,瞎嚷嚷什麼呀?鬧了大半夜。”我聽見陳金生沮喪的聲音:“別提了!昨天一夜盡做惡夢。我夢見我們的船在海上被截住,我被槍打斷了胳膊,還被公安人員逮住。”他老婆說:“我看,這種走私的事情不能再幹了,遲早要闖大禍的。你還是到公安局去坦白吧,免得整天提心弔膽。”

嘿,那個夢境製片廠製作的夢,還真管用呢! 接著,我跑到李芳樓下喊她。李芳從樓上跑下來,看見我,不好意思地說:

“徐俊,對不起!昨天抄黑板報的事,是我不對。”

我問她:“你昨天夜裡做夢了吧?”

“是呀!”李芳驚奇地瞪著我。

“你夢見咱倆在公園的噴泉邊說話?”

“你怎么知道的?”李芳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我能掐會算唄!”我故意逗她,說完,就跑了。回頭一看,李芳還愣愣地站在那裡。

我又跑回去,對她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把昨夜的事情全都告訴了她,還約好今天晚上跟她一起,再到那個夢境製片廠去。

我又跑到劉曉進家。劉曉進一見我就興奮地說:“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