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生命里，似乎父親留下的烙印更深，我曾經寫個幾篇關於父親的小文，但是對於母親，卻沒有隻言片語。並不是我與母親感情冷漠，而是這輩子，母親就像她老系在腰上的那塊灰布，沒有留給我一點印象深刻的色彩。也許正如父親所說，“你媽這輩子最大的強處，就是永遠支持我的決定”。母親就是這樣一個永遠默默地站在父親身後的女人。我的母親也非心靈手巧的女人，她給我織的毛衣永遠不會有一朵我期盼的小花，她也不會變著花樣做引我垂涎的小點心，也不會跟女兒說一句粘乎乎的親昵話，更沒有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人生感言或者指導我方向的箴言，她一輩子都在為我們吃飽穿暖忙活。
我從小不依戀母親，我甚至都忘記了，自己是否也如別人的女兒般，賴過母親的膝蓋，與母親額頭對著額頭親昵，與母親手牽過手。
與母親的親熱，反倒是從我遠遠地離開了她，來到這異地才開始的。也許是她老了，寂寞了，也許是我成熟，懂得珍惜了，我們經常半小時半小時地依偎在電話邊，對空長聊。父親是個很爽脆的人，有事無事？無事退朝！所以每次電話響起，若是他接，第一句話總不外乎是，“我叫你媽來接電話”，或者，“你媽不在家”。有時，則是母親主動打電話過來，她總把村里、家裡、心裡的事，事無巨細地訴與我聽，而我，也常興致勃勃地參與，仿佛就在她身邊。
但是，世界從來就不是一成不變。三年前，母親中風了。雖然幸運闖過了各種難關，但留下了半身不遂，尤其說話不利索了，外人聽來不知所云，而我，也只能反反覆覆，連蒙帶猜。
這三年，我的電話費明顯少了。雖然每次仍舊要和母親嘮叨幾句，但像以前那樣家長里短，纏纏綿綿地聊就少了。一方面，母親總是坐著，信息來源就少了，另一方面，是我怕傷母親的心。每次，我都裝作和以前一樣，故意營造以往談笑風生的氛圍，假裝她說的每一句我都聽得很真切，然後安慰她說，“媽，你的病好多了，你看你說的話我都能聽清楚了”。但是，我知道，話多了，我就有了應付不過去的時候，再安慰她，就沒那么理直氣壯了，所以，有時候，沒有主題了，就找個理由掛掉，“媽，我洗澡去了。”而母親主動給我打電話，則是完全沒有了。
我漸漸地，漸漸地知道，今生所謂的母女緣分，也主要就在這渺渺的大氣層電波了。而現在，這母親的電波似乎是一天一天弱了。
哪一天，如果母親不再接我電話了，再拿起電話，我打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