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一條河

我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個比喻,其實文人就如同一條清河,河畔路人通過觀望河中倒影,得以了解身邊事物的另一面。由此來看,河的經久不衰,真真是件值得人歡欣並大感慶幸的事。我曾幾度嘆惋過上天的不開眼,未能讓名為魯迅的河觀望下“文革”勝景,想必他那始終清冽的河水定能使路人別樣的啟示。然而今日我想念的河不叫魯迅,但他足以同魯迅齊名。肖復興曾評價,他的故去雖不至使中國文壇進入群龍無首的時代,卻足以讓人們走進一個懷念英雄的朝代。他不再也不能說話,卻起著任何一個文人都無法起到的作用。

想必,不用我揭曉,很多人也應該猜出來了,這條畫分了時代的河名為巴金。

我念著這一條河,念他的長壽。

縱觀國內外文人錄,不管是李白、冰心、夏衍,還是泰戈爾,列夫托爾斯泰,僅談年齡,或多或少都遜於巴金。老人的目光存在了一個百年,穿越了一個世紀,見證了一場滄桑。那如漣的河水奔涌了太久,久到我無法明確的評定,人們應以何種情感來面對他的枯涸。壽則多辱,巴金的解脫似乎值得人們為他道一句喜,然而老人的眼閉上了,從此世人觀望另一個世界的通道便又少了一條。河的經久不衰引人歡欣,但當某條老河逝去。同樣值得那些受過他的啟發的路人於心底默哀。他的逝去,是喜還是哀?老人安靜地躺在上海的華東醫院裡,不予回答,只余我們這群看不透的人苦思久念。

我念著這一條河,念他的清澈。

不去評定那十年浩劫的初衷是好是惡,我只知在那十年里,無數的河流乾枯,就算偶有倖存,但經那“說謊成風”的時代荼毒,他們早已清澈不復。滾滾的渾水叫痴迷的路人更加痴迷,令明曉的路人目不忍睹。然而巴金,他“用手抓開自己的胸膛,拿出自己的心,高高地舉在自己的頭上”,他的作品超越了作者對個人身世浮塵的自怨自艾,用自己的反省喚出中國社會的整體反省。巴金的作品之所以成名,其實並不在於老人駕馭文字的本領,而在於他一腔真誠的感情。老人靠著真誠行走,扣響了“文革”那一代人,我們這一代人,甚至是往後每一代讀者的心門。掩卷沉思,品讀作品,我們是否也應對自己進行一次徹底解剖,使心靈健康地成長,進而促使這個民族,這個國家健康地成長?

巴金已成為中國文壇里一個符號和象徵,這是叫人惋惜的。但返觀今日,老一輩的余光中浪力未消,中年一輩的余秋雨,水勢正勝,更何況年輕的我們這一代,更有數不清的河已然涌動。我念著那條名為巴金的河,願時至某日,我有條件,且有資格去面對巴金,就輕聲道一句“老人,您放心,今日的河水依舊清清”。